因為學籍和畢業證書的事,司馬記起了鹿呦呦,心中一動,給她打了個電話。鹿呦呦一直關心司馬的近況,自從封閉集訓結束後,他就沒有再回北直外國語大學,似乎備受打擊,意氣消沉,無心再念書。接到司馬的電話,她情不自禁激動起來,有些語無倫次,說了很多該說不該說的話,聽到他想登門拜訪,有事請教,竟毫不猶豫答應下來。掛掉電話鹿呦呦才覺得後悔,她苦惱地揉著頭發,自己都沒意識到內心深處的雀躍和期待。
司馬約在次日上午拜訪,正好周六休息,鹿呦呦決定留他吃餃子——午飯沒問題,晚飯就有點不妥了。她下午提前下班,到菜場采購食材,司馬既然不當運動員了,沒什麼忌口,這次打算做羊肉洋蔥餡和豬肉酸菜餡兩種,提前準備好擱在冰箱裡。鹵菜是周六上午現買的,蒜泥肘子,醬牛肉,片皮烤鴨,再整一個賽香瓜,清清爽爽,看著也舒坦。司馬10點半準時登門,他沒有空手來,帶了一包茶葉,兩瓶葡萄酒。茶葉是吳裕泰的高碎,酒是原瓶進口的拉菲古堡,鹿呦呦尷尬得腳趾摳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司馬沒有賣關子,說起他現在被反興奮劑中心抓去當“小白鼠”,研究“生理性腎上腺素分泌異常”,算是某種“外調”,朝九晚五生活很有規律,在他們食堂吃兩頓飯,還有研究津貼,日子過得挺不錯。他的學籍會轉到北直體育大學,混張畢業證書,反興奮劑中心有位楊處長專門管“腎上腺素”這攤子事,答應他以後可以留下來,有編製的那種,讓他安心配合中心的工作。
鹿呦呦鬆了口氣,有這樣的結局再好不過了,北直體育大學歸體育總局管,學籍轉過去,拿畢業證書是一句話的事,司馬連工作都安排好了,留在北直市,有編製,也算是“因禍得福”。
司馬繼續說下去,楊處長手下有個負責采購的主任,巧得很也叫薛冬,年紀不大,路子很野,堂而皇之在食堂擺上進口的拉菲,他順便帶了兩瓶過來,請她品評一下正不正宗。鹿呦呦神情複雜,歎了口氣說:“你不用繞彎子,那個薛冬就是張恪的發小,他最早在體育總局上班,後來調入反興奮劑中心,上次的兩瓶葡萄酒……就是他送的……”她穿上圍裙,走進廚房包餃子,隔了一會幽幽說:“我跟薛冬不熟,他家裡很有來頭,聽說在法國有農場,有酒莊,張恪有一次喝醉了,說條條大路通羅馬,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薛冬根本不用奮鬥,他隻要享受人生就可以……”
司馬若有所思,出生在羅馬的薛冬似乎運氣不大好,隻能老老實實當個內勤辦公室主任,他完全可以放棄“蠱師”的身份,取出蠱蟲,儘情享受自己的人生,但他沒有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蠱蟲的底細是“蠱師”最大的秘密,司馬估計整個情報和調查二處,除了一把手楊子榮,知情人寥寥無幾。
鹿呦呦在圍裙擦了擦手,找出開瓶器開了一瓶葡萄酒,倒了個底嘗嘗味,又給司馬倒了小半杯。司馬像文明人一樣優雅地晃著酒杯,淺淺抿了一口,說:“放心,沒加過料,很普通的葡萄酒!”鹿呦呦乜了他一眼,“咕咚咕咚”給他加滿酒,撂下酒瓶繼續包餃子,司馬有點哭笑不得,倚在門口一邊喝酒,一邊看她忙活。
乾喝酒沒什麼意思,司馬問:“有下酒菜嗎?”
鹿呦呦從冰箱裡拿出鹵菜,司馬吃了塊肘子,一臉陶醉,很久沒吃豬肉了,他差點忘了自己不再是運動員,可以放開吃豬肉了。鹿呦呦不覺笑了起來,說:“我包了點豬肉酸菜餡的餃子,待會嘗嘗看!”
司馬毫無做客的自覺,就著鹵菜喝葡萄酒,很快乾掉了一整瓶,蒜泥肘子和醬牛肉吃得乾乾淨淨。鹿呦呦也包好了餃子,先下一鍋端出來,解下圍裙陪司馬喝幾杯。她酒量不錯,這種“不加料”的葡萄酒,喝個一兩瓶也沒什麼問題,但不知怎地,酒不醉人人自醉,才一杯就覺得臉頰發燙,有了幾分醉意。
司馬對豬肉酸菜餡的餃子讚不絕口,鹿呦呦看著他吃,不禁眉花眼笑,壓在胸口的大山不知不覺土崩瓦解,一顆心活潑潑跳動,容光煥發,整個人也仿佛年輕了好幾歲。喝完酒,吃完餃子,鹿呦呦像個賢惠的小媳婦,收拾掉碗筷,給司馬泡了一杯“高碎”,茉莉花茶的香氣彌漫在午後的陽光下,司馬上前摟住她求歡,鹿呦呦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滾了沙發再滾床,沉迷在他的氣息中。
一覺醒來暮色已濃,鹿呦呦不知身在何處,愣了很久才清醒過來,她覺得腰酸腿軟,身體裡暖烘烘,懶洋洋,一動都不想動。這是生理性喜歡,多巴胺,腎上腺素,荷爾蒙,讓人鬼迷心竅,喪失理智。她隱約記得司馬靠在床頭看書,接了個電話,然而咬著她的耳朵說有點事先走一步,下周再來看她。還有下周嗎?屋裡隻剩她一個人,可以儘情後悔,儘情懺悔,但這一次鹿呦呦心裡沒多少的負疚,她嘴角帶著淡淡笑意,覺得自己像偷吃唐僧肉的女妖精。她賴在床上又躺了很久,磨磨蹭蹭衝了個澡,換上外衣出門去,趁著夜色散了會步,路過藥房買了一盒左炔諾孕酮片,提醒自己要做好防護,不能常吃。
就這樣司馬和鹿呦呦重新走到了一起,他們心照不宣,開始經營一段“周末夫妻”的親密關係,周六在鹿呦呦家幽會,周日回歸各自的生活。他們吃飯,睡覺,看書,聊天,絕口不提鹿沅,仿佛那是個忌諱的話題,事實上,鹿沅也消失在他們的生命中,很久沒有再出現。鹿呦呦有時候想,她才是最適合司馬的那個,堂妹太年輕,太天真,有精神潔癖,眼裡揉不得沙子,遲早會撞得頭破血流,小叔沒有錯,司馬不是她的良配,拖得越久就越難割舍,長痛不如短痛,至少她沒有毀了自己今後的人生……
那麼在這件事上司馬有沒有錯呢?鹿呦呦不想為他的行為辯解,司馬確實不符合傳統的道德觀念,拈花惹草,始亂終棄,應該受到譴責,但仔細想想,其實是鹿沅接受不了司馬出軌,斷然拋棄了他。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非對即錯,黑與白之間有無數種灰,你必須妥協,接受人生的種種不完美,才能讓自己過得不那麼痛苦。青春的花隻開在當下,何必去考慮長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