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橋行刑之後,城中六國舊族,噤若寒蟬。往日裡串聯宴飲之風,已然絕跡。府中門客,多被遣散。如今人人自危,相互戒備,再不敢有異心,各家皆閉門自省,主動上繳私藏違禁之物者,凡三十七家。鹹陽城內,秩序井然。”
嬴政麵無表情地聽著,這是他預料之中的結果。恐懼,是最高效的韁繩。他不在乎這些人的心是否歸順,隻要他們的頭顱,還懂得敬畏皇權,便足夠了。
“扶蘇呢?”嬴政淡淡地問道。
贏一的頭垂得更低了些:“長公子監斬之後,回宮閉門一日。昨日與文華府眾人,在渭水渡口,擺弄一架水車。”
“水車?”嬴政的眉毛微微挑起。
“是。”贏一的語氣有些古怪,“據報,那水車極為巨大,以水流驅動,可自行轉動。長公子命人當眾演示,用其碾磨麥穀,頃刻之間,便得細麵一石。圍觀百姓數以千計,皆稱其為‘神牛’,高呼‘長公子仁德’。”
說到這裡,贏一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說下去。”
“是。”贏一從懷中取出奏報,呈了上去,“此乃暗探從市井中抄錄而來。如今鹹陽城裡,正流傳著一首民謠,此外扶蘇公子準備明日請陛下去現場一看。”
侍立一旁的趙高,不動聲色地上前,接過奏報,展開在嬴政麵前。
嬴政的目光落在上麵,隻見上麵寫著幾行粗俗的打油詩:
“渭水滔滔向東流,河邊來了個大神牛。不吃草,不喝油,呼嚕嚕轉個不停休。麥子進去麵粉出,省下力氣把田收。”
嬴政聽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手指卻在禦座的扶手上,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起來。
歌謠念完,大殿內陷入了沉默。隻有那敲擊扶手的“篤、篤”聲,在空曠的宮殿裡回響。
趙高在一旁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卻在急速盤算。長公子此舉,大獲民心,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他正思忖著該如何不動聲色地在這件事上添點料,卻聽見嬴政忽然開口了。
“贏一。”
“臣在。”
“那東西,現在何處?”
“仍在渭水渡口,由長公子的親衛和墨家弟子看管。”
“趙高。”
“奴婢在。”
“明日一早,傳扶蘇,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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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光微亮,章台宮的朝會,
嬴政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遠山。他沒有看扶蘇,目光落在那份由張蒼草擬,扶蘇親手呈上的奏折上。趙高侍立一旁,垂著眼簾,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陶俑。
昨日渭水渡口之事,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遍了鹹陽的官場。長公子用一個古怪的水輪,博得了滿城讚譽,甚至還有一首民謠正在悄然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