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如地火噴發般的怒火。
“彼時,廷尉府何在?”
“禦史台何在?”
“我大秦的律法,又何在?!”
他向前踏出一步,衣袖無風自動,整個空曠的大殿,似乎都在因他的質問而微微震顫。
“父皇教導兒臣,國法,是用來保護子民的利器。”
“可當這利器被蒙蔽,被權貴利用,不能保護百姓,甚至淪為惡人作惡的擋箭牌之時……”
“兒臣,當如何?!”
扶蘇抬起頭,目光灼灼,直視王座上那如神隻般的身影,沒有絲毫的退縮與畏懼。
“兒臣自知此舉逾越!”
“但若不如此,便會有更多無辜的百姓,死於這個寒冬!死於奸商的貪婪,死於官吏的怠惰!”
扶蘇一字一句,聲如金石,擲地有聲。
“兒臣寧願今日被天下士族唾棄,被史書載為暴戾!”
“亦不願眼睜睜看著我大秦的子民,無聲無息地倒斃在鹹陽的風雪之中!”
大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高台上的燭火,在“劈啪”作響,將扶蘇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嬴政一動不動地坐在王座上。
他的目光如炬,如兩柄無形的利劍,死死鎖定著殿下的扶蘇,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徹底剖開。
他並非不重民生,也並非不痛恨貪腐。
隻是,他早已習慣了用九天之上的威嚴,以鐵腕治國,以法度鎮壓一切不臣。
良久,良久。
嬴政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威嚴,卻少了幾分之前的雷霆之怒,
“你殺杜申……”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在大殿中緩緩回蕩。
“殺得很好。”
扶蘇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訝。
他預想了千萬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一句評價。
“那些盤剝百姓,視民如草芥的商賈,確實該死!”
嬴政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深入骨髓的冷厲。
“朕,從不介意殺人。”
“甚至,朕很欣賞你這份果決。”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蕩,猛地衝上扶蘇的心頭。
他以為將要麵對的是一場狂風暴雨,卻未曾想,竟得到了父親如此直接的肯定。
“但是!”
嬴政的語氣猛地一轉,聲音提高了八度,
“扶蘇,你乃大秦長公子!”
“你,怎能親自動手,行此屠狗之事?!”
這聲怒喝,震得扶蘇的心神猛地一顫。
“君王者,當坐鎮廟堂,運籌帷幄,俯瞰天下!”
“你的一言,便可為天下法!”
“你的一道旨意,便可令風雲變色,群臣奔走!”
“君王欲一人死,隻需一道詔令,一個眼神,便有無數人,會替你將劍,恭恭敬敬地遞到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