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掀開眼皮。
他看了看一臉凝重的魏林,又看了看憂心忡忡的張蒼,最後才將目光落在扶蘇那雙充滿掙紮與血絲的眼睛上。
“殿下,我覺得魏郡尉說得挺好。”
“話糙理不糙。”
蘇齊慢悠悠地開口,
扶蘇緩緩站起身。
他走到輿圖前,手指在鹹陽與九原之間那條漫長的路線上,重重地劃過,仿佛要將那輿圖劃破。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溫潤的眸子裡,所有的仁慈與掙紮,都已被一片冰冷的決然所取代。
那是一種屬於帝王的眼神。
“傳王前。”
扶蘇的聲音,陡然變得果決,冷硬如鐵。
很快,一身戎裝,氣息沉穩如山的王前,便大步走進了帥帳。
“王將軍,”扶蘇看著這位軍中宿將,目光深邃,“若將這十萬民夫,當做一支新編的軍隊,你當如何治之?”
王前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回殿下,治軍之道,唯有軍法。”
“從軍中,挑選五百名百戰餘生的精銳老兵,打散編入各營,任‘督軍’之職。”
“而後,立三條鐵律,傳諭全營。”
王前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扶蘇,聲音沉重如錘。
“殿下,這隊伍中,潑皮橫行,遊俠遍地,皆是桀驁不馴之輩。”
“若無雷霆手段,等到了北疆,麵對匈奴人的彎刀,這群烏合之眾,隻會成為我大秦銳士的累贅和災難!”
慈不掌兵,義不理財。
扶蘇很清楚,他不是在治理一個太平郡縣,他的仁慈,在此時此刻,不僅救不了任何人,反而會害死更多的人。
他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那絲掙紮與不忍,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與其父嬴政如出一轍的決斷與冷酷。
“就按王將軍說的辦。”
他站起身,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帥帳的溫度,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王前,魏林。”
“末將在!”二人轟然應諾。
“從你的親衛營和上郡兵中,各自挑選五百名精銳士卒,授‘督軍’之職,分發各營。”
“告訴他們,本公子隻要結果,不要過程!”
“張蒼。”
“臣在。”張蒼躬身,神色無比複雜。
“擬定軍法文書,一式十份,蓋我印信。立刻召集十營千將,由本公子,親自向他們宣讀!”
……
半個時辰後,中軍帥帳前的空地上,燃起了十幾個巨大的火盆,將半個天空都映得通紅。
百名剛剛被任命的民夫千將,忐忑不安地站立在火光之下。
他們大多是些郡縣裡的小吏,或是有些威望的地方豪強,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扶蘇一身玄甲,按劍立於高台之上。
他的身後,是一千名新任的“督軍”。
這一千人沉默地站著,手中緊握著出鞘的秦劍,劍刃在火光下反射著嗜血的寒芒。
那股從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殺氣,彙聚成一股無形的風暴,壓得在場的眾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劉季,也站在人群之中。
他看著台上的扶蘇,又看了看那些如同鬼神般的督軍,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已經攀升到了頂點。
他知道,這位長公子殿下,要動真格的了。
張蒼展開紙張,高聲誦讀,聲音在寒夜裡傳出很遠。
“奉長公子令,立軍法三章!”
“其一,凡營中鬥毆、聚眾鬨事者,無論緣由,主犯斬,從犯鞭笞五十,罰勞役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