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開回家的。
她腦子裡一片混亂,眼前隻有那對依偎在暖黃燈光下的剪影,耳邊反複響著那三個冰冷的字——“分手吧”。
每重複一次,心口就像被鈍刀子來回割著。
巨大的痛苦和荒謬感過後,是虛脫般的麻木。
薑清清沒有哭,隻覺得冷。
刺骨的寒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即使是她裹緊毯子也驅散不開。
工作!
對,三店開業!
這個念頭像黑暗裡燃起的火星,微弱卻頑強。
薑清清猛地坐起身,抓過筆記本,強迫自己投入進去:
修改開業公告、核對物料清單、反複推敲流程、一遍遍在腦海裡調整燈光和陳列……
每一個細節都被她無限放大,填滿所有思緒。
深夜兩點十七分。
薑清清終於忙完了所有能想到的。
她站在窗前,窗外城市沉睡,一片寂靜。
剛剛被強行壓下的悲傷,此刻像一張巨大的網,無聲無息地籠罩下來,比之前更沉重。
她倒了杯水,把自己蜷進沙發裡。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手機屏幕幽幽的藍光,映著她慘白的臉。
屏幕上固執地亮著一張照片。
去年過年,薑敬軒拍的。
照片裡,兩人裹著厚厚的同款羽絨服,帽簷上還沾著沒化的雪粒。
顧言的鼻尖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驚人,正側著頭,壞笑著要把一團雪球塞進她領口。
而她笑得眼睛都沒了,臉頰紅撲撲。
照片角落,甚至能看到她呼出的一小團白霧。
那天,他貼著她凍得發麻的耳朵,帶著笑意的熱氣噴在上麵:
“你看,我們呼出的氣都纏在一起了,分都分不開。”
沙發上的薑清清,視線死死釘在照片裡男人明亮的笑容上。
手指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劃過屏幕上他通紅的鼻尖,動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鏽的機器。
薑清清的指尖滑動,屏幕切換。
一段十幾秒的模糊視頻。
嘈雜的夜市背景音,鏡頭晃動得厲害,對準一個簡陋的射擊攤。
顧言笨拙地端著玩具氣槍,表情嚴肅得滑稽。
砰!
一個廉價的毛絨兔子倒下。
他立刻像個孩子跳起來,轉身把兔子塞進她懷裡,戴著口罩,但彎起的眼睛盛滿了得意:
“看!給你!厲害吧?”
視頻戛然而止,定格在他獻寶似的笑容上。
沙發上的薑清清,嘴角也跟著扯動了一下。
那天……
是顧言撞見他助理小厲哄女朋友,一時興起,抱著她撒嬌:
“寶寶,就去這一次嘛?好不好?我戴著口罩,絕對沒人認得出來!”
他確實沒被認出來,但188的身高和氣質引來了路人圍觀。
最後,贏下這隻兔子,倉促結束了約會。
薑清清的指尖再次滑動,畫麵停留在一段更清晰的視頻上。
她穿著藍色連衣裙站在台上,手捧獎杯,目光溫柔自信地投向台下。
鏡頭隨之轉向觀眾席——
顧言坐在那裡,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沙發上的薑清清,喉嚨深處那口一直哽著的氣,猛地頂了上來,衝出口的是一聲短促又尖銳的抽噎。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壓抑了太久的嗚咽再也關不住,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垮。
她猛地將臉埋進冰冷的抱枕,肩膀劇烈地、失控地抖動起來。
哭聲被厚厚的布料死死悶住,沉悶得令人窒息,帶著一種絕望的嘶啞,在死寂的房間裡徒勞地撕扯著空氣。
她瘦削的身體本能地蜷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號啕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泣。
她力氣似乎真的隨著眼淚流儘了。
薑清清隻覺得自己的眼皮沉重,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手機屏幕那幽幽的藍光在淚水中暈染開,變成一片冰冷、晃動的光斑。
光斑裡,曾經鮮活的記憶碎片——
簌簌落下的雪、夜市廉價卻溫暖的霓虹、還有那人明亮的晃眼的笑容——
所有的色彩都在急速褪去,褪色、扭曲,最終化作一片刺眼又空洞的灰白噪點,充斥著她模糊的視野。
薑清清的意識像是被抽離,在無邊無際的疲憊和濃稠如沼澤的悲傷裡。
一點點、沉重地往下沉……
往下沉……
她指節早已泛白的手指,終於脫力般鬆開了最後一點力道。
“咚!”
一聲悶響,手機從她虛脫般攤開的手掌邊緣滑落,掉在沙發下的厚地毯上,屏幕朝下。
唯一的光源瞬間熄滅。
整個房間被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徹底吞噬。
隻剩下角落裡空調,發出低微、單調、永無止境的嗡鳴,襯得這黑暗更加死寂。
顧意歡的手指抖得厲害,幾乎是戳著,才把從薑敬軒那兒要來的密碼摁開了他們家的門鎖。
“嘀”一聲輕響,門開了。
手機還死死貼在耳邊,裡麵第七次傳來那個冰冷的、機械的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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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這聲音像根針,紮得她耳膜生疼。
下午那張燙金的訂婚請柬,顧言和江晚怡的名字並排印著,刺得她眼睛發酸。
她這個做妹妹的居然也收到了,真是天大的諷刺!
當時她腦子裡就“嗡”的一聲,隻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清清怎麼辦?清清現在怎麼樣了?”
“清清?薑清清!”
顧意歡衝進客廳,聲音在過分空曠的房間裡撞出回音,顯得格外突兀。
心,猛地往下一沉。
玄關拖鞋整齊,茶幾纖塵不染,遙控器端正地擱著。
薑清清最討厭把家收拾得像樣板間,說:“太乾淨沒人味兒”。
可現在……
顧意歡心一沉,轉身衝下樓,發動車子時手指還在抖。
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她用力捶了下方向盤,喇叭尖叫著。
油門幾乎踩到底,不到十分鐘,一個急刹就停在了工作室門口。
顧意歡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預想中那個蜷縮在角落、失魂落魄的身影,並沒有出現。
眼前的景象,讓她徹底愣住了。
工作室裡完美的……不像話。
暖色調的橡木地板光潔溫潤,牆壁覆蓋著專業的吸音材料,紋理柔和。
幾間琴房門虛掩著,能看見裡麵安靜的立式鋼琴。
而最抓人眼球的,是正中央那架沐浴在聚光燈下的黑色三角鋼琴,琴身流淌著溫潤內斂的光澤,像一塊巨大的黑曜石。
就連空氣裡都飄著新木頭、檀木拋光劑和一絲淡淡的鬆香氣味。
這一切,就隻等著開業那天,奏響第一個音符。
而薑清清,就站在這片音樂聖域的中心,站在那架三角鋼琴旁,微微俯身。
燈光打下來,勾勒出她挺直而……異常專注的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