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意歡掏出手機,屏幕亮起,“薑大木頭”四個字讓她眼睛驟然一亮。
但她立刻故意板起臉,輕哼一聲,才慢悠悠接起電話,語氣拿捏著恰到好處的矜持與不滿:
“喂?乾嘛?大忙人終於想起世界上還有我這個人了?”
薑清清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安靜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水溫適中,卻壓不下臉頰那陣莫名的燥熱。
她聽著顧意歡講電話,那故作生氣實則藏著雀躍的語調。
“哼!現在知道錯了?晚啦!”顧意歡的聲音揚得高高,眼角眉梢卻染上明媚笑意:“我在哪兒?我在清清這裡!……對!就是不想理你了!……什麼?你過來了?到樓下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驚訝和壓不住的驚喜如氣泡般噗噗冒出。
她下意識轉頭看向門口,眼神亮得驚人。
幾乎同一時刻,門鈴清脆響起,打破客廳內的靜謐。
“哎呀,真的來了!”
顧意歡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顧不上繼續裝生氣,臉上綻放出藏不住的歡喜和一絲慌亂。
她啪嗒啪嗒踩著她那雙毛絨拖鞋,小跑著去開門。
薑清清沒有動。
她依舊安靜坐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微燙的玻璃杯壁。
她聽著門鎖轉動的聲音,聽著門外傳來那個熟悉的、沉穩而略帶低啞的男聲——
“歡歡。”
“哼!你來乾嘛!”
顧意歡的聲音還在努力維持最後一點生氣的表象,尾音卻不由自主微微上揚。
“來接你回家。”薑敬軒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與堅定:“對不起,是我不好。電影明天補上,我包場,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真的?你不騙我?”
顧意歡的防線顯然正在迅速瓦解。
“不騙你。”
薑敬軒的承諾簡短有力。
“那……那你以後不準再這樣了!”
顧意歡試圖追加條款。
“好,以後不會了。”
薑清清靜靜聽著,嘴角不由自主揚起一抹淺淺的、複雜的笑意。
那笑容裡有欣慰,有莞爾,但更深處,卻是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羨慕,甚至是一絲苦澀的對比。
看,同樣是忙碌,同樣是身不由己,有人會為你風塵仆仆趕來,用最直接最真誠的方式道歉和彌補。
那麼她呢?
顧意歡顯然已被徹底哄好,聲音變得輕快雀躍:
“那你等我一下!清清,我走啦!”
薑敬軒也朝客廳裡望了一眼,目光掠過獨自坐在沙發上的妹妹,點了點頭,語氣溫和:
“清清,麻煩你了,我們先走了。”
“沒事的,哥。”薑清清抬起頭,努力讓臉上笑容看起來自然明亮:“路上小心。”
顧意歡已經飛快挽住薑敬軒的胳膊,半個身子都快掛在他身上,衝薑清清用力揮手,臉上是燦爛無比的笑容:
“清清,拜拜!謝謝你的酒和安慰!”
門被輕輕帶上,發出一聲輕微哢嗒聲,徹底隔絕了樓道裡透進的光線和那對相攜離去的親密身影。
刹那間,偌大客廳陷入一片徹底寂靜。
之前被填滿的空間,此刻安靜地能聽到空調細微的出風聲,以及自己有些過快的心跳。
空氣中殘留著甜酒的香氣和歡快的氣息,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迅速蔓延開來的空蕩和孤寂。
薑清清臉上的笑容,在那扇門關上的瞬間,便像退潮一樣毫無留戀地迅速消散無影無蹤。
她維持著姿勢,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
目光沒有焦點地投向窗外繁華都市夜景,萬家燈火如星辰般閃爍,勾勒出冰冷而又迷人的天際線。
每一盞燈火的背後,似乎都正在上演著不同的溫馨故事、悲歡離合。
薑清清靜靜望著那一片浩瀚的、卻仿佛與她無關的熱鬨與輝煌。
突然。
毫無預兆地,她輕輕地笑出了聲。
那笑聲很低,很輕,在過分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詭異。
起初隻是低低的、壓抑著的輕笑,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極其荒誕可笑的事情,又像是在嘲弄著自己方才那片刻的恍惚與期待。
笑著笑著,那笑聲逐漸變得有些失控,肩膀都開始跟著微微顫抖。
可是,在那越來越大的、幾乎有些喘不過氣的笑聲中,晶瑩的淚水卻毫無征兆地從她已然泛紅的眼眶裡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一顆,兩顆……迅速連成線,順著她帶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微微顫抖的手背上,灼熱一片。
她一邊笑著,一邊無聲地流淚。
笑得仿佛喘不過氣,眼淚卻洶湧得如同決堤。
窗外的城市依舊車水馬龍,燈火璀璨,冷漠地映照著她此刻的狼狽與無法言說的孤寂。
客廳沒有開主燈,隻有角落的落的燈暈開一團朦朧的光,像一枚小小的月亮,照著蜷在沙發裡的薑清清。
她抱著軟枕,下巴陷進去,目光空蕩地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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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隻有零星幾粒星子。
茶幾上那瓶甜白葡萄酒已經見了底,瓶身歪倒,映著昏暗燈光。
玄關傳來極輕的鑰匙轉動聲。
門開了,又合上,幾乎沒發出聲響。
顧言回來了。
他帶著一身微涼的夜氣走進客廳,幾乎瞬間就察覺到了異樣,太靜了,空氣裡浮動著甜膩的酒氣。
視線掃過,最終定格在落地燈下那道蜷縮的身影上。
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下意識聞了聞西裝袖口。
再確認沒有沾染應酬場合的煙酒味,這才朝她走近。
越靠近,酒香就越濃。
顧言的目光掠過空酒瓶,眉頭微蹙,隨即落回薑清清緋紅迷離的臉上,頓時明白了。
“怎麼一個人喝這麼多?”
他在沙發邊蹲下身,聲音放得平和舒緩。
伸手想探她額頭的溫度,可指尖剛碰到發燙的肌膚,薑清清就像受驚的貓似的猛地往後一縮,更深地陷進沙發角落,用抗拒又委屈的眼神瞪著他。
那眼神像根細針,輕輕紮進顧言心口。
他的手僵在半空,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被酒精卸去所有武裝的人。
薑清清一眨不眨地看他。
酒精拆掉了所有理智的柵欄,那些被小心翼翼壓著的情緒徹底決堤。
她咬住發乾的下唇,聲音醉得軟糯沙啞,卻字字都像裹著冰碴:
“你……回來啦?宴席結束了?江小姐的生日……開心嗎?”
話斷斷續續,邏輯不清,可那股濃烈的醋意和傷心,卻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麵前。
顧言微微一怔,霎時明白她反常的緣由。
看著她泛紅的眼圈,強忍淚意卻明顯哭過的樣子,心底最軟處被狠狠一戳。
先是恍然,再是無奈,最後密密麻麻湧上的全是心疼。
“隻是正常的商業應酬。”他試著解釋,聲線放得更柔,幾乎是在哄:“她家和顧氏有長期合作,長輩都在,於情於理我得露麵。”
“哦……應酬……”薑清清重複著這個詞,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什麼樣的應酬……要你顧總親自去?什麼樣的合作……需要你記得她的生日,特意去道賀……卻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