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漸歇,從傾盆之勢轉為纏綿的淅瀝。
山林間彌漫著濕漉漉的泥土與草木清氣,一種近乎窒息的安靜籠罩著四野。
顧言半扶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走。
薑清清渾身脫力,冰冷和沉重拖墜著她的四肢百骸,隻能倚靠著身旁男人堅實的手臂,勉強移動。
她的腦子裡卻是一團亂麻——父親失蹤的慘白麵容、黑水國際的刺眼ogo、顧言毫無征兆的出現、還有他那句石破天驚的“十六年前”……
無數疑問和恐懼啃噬著她的神經,可極致的疲憊與寒冷凍結了她的思考,她隻能麻木地跟著他的步伐。
顧言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料,一陣陣傳遞過來,與冰涼的雨水形成鮮明對比。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對話,隻有壓抑的喘息和踩進泥濘裡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山間異常清晰。
就在薑清清一腳踏上一處看似結實的土坡時——
“啊!”
腳下泥土猝然塌陷,她身體失控地向外歪倒,心臟幾乎驟停。
“小心!”
電光火石之間,顧言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將她往回狠狠一拽,鐵箍似的胳膊牢牢鎖住她的腰,將她從墜落的邊緣搶了回來。
薑清清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驚魂未定地軟在他懷裡,腿軟得站不住。
可下一秒,顧言竟直接鬆開了攙扶的手,在她低低的驚呼中,驀地彎腰——
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另一隻手仍固著她的背,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抱起。
“顧言!你乾什麼!放我下去!”
身體驟然懸空,薑清清掙紮起來。
如此緊密地被他箍在懷裡,他胸膛的起伏、透過濕透衣物傳來的滾燙體溫,都讓她心慌意亂,更湧起一股不願承認的屈辱。
她不需要他的憐憫。
薑清清的掙紮於顧言而言似乎微不足道。
他穩穩地抱著她,腳步甚至沒有絲毫停頓,隻是下頜線繃得緊緊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冷硬。
“彆動。”顧言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以及一絲被強行壓製的火氣:“看路。”
“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用不著你假好心!”
箍在腰上的手臂驟然收緊,勒得她呼吸一窒。
顧言終於低下頭,冰冷的視線對上她憤怒不甘的眼眸。
雨水順著他漆黑的發梢滴落,劃過緊繃的臉頰和下頜,那雙深不見底的眼裡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洶湧情緒。
顧言薄唇輕啟,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她心上:
“薑清清,你要是想晴悅沒爸沒媽,你就繼續動。”
一句話,精準刺中薑清清最柔軟的痛處。
所有掙紮瞬間停止,她僵硬地呆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連原本抵在他胸膛試圖推開他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顧言感覺到她的順從,下頜似乎繃得更緊,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一言不發,隻是更穩妥地抱緊她,加快步伐朝山下走去。
薑清清彆開臉,埋進自己濕透的肩頭,目光空洞地望著不斷後退的泥濘山路。
細雨無聲地沾濕她的睫毛,彙聚成珠,冰涼地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她乖乖被他抱著,心裡卻翻江倒海。
他到底隱瞞了什麼?十六年前發生了什麼?父親在哪裡?黑水國際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無數疑問盤旋、交織,最終化作沉重無邊的迷霧。
薑清清被顧言牢牢抱在懷裡,離山下的安全地帶越來越近,心卻仿佛墜入了更寒冷漆黑的深淵。
山下是一片望不到邊的黑,零星幾盞老舊路燈的光暈微弱,幾乎被濃墨般的夜色徹底吞噬,荒涼得令人心慌。
他終於將她放下,塞進一輛停在山腳隱蔽處的黑色越野車裡。
車內乾燥溫暖的空氣讓她凍僵的四肢微微回暖,卻也更清晰地提醒她方才經曆了怎樣的險境。
“顧言。”她看向駕駛座上麵無表情啟動車子的男人:“你怎麼找到我的?”
顧言目視前方,沉默地打著方向盤。
薑清清等了片刻,得不到回應,心頭漫上一股無力,索性也扭過頭不再看他。
車子無聲駛入一家隱匿在山鎮邊緣的精品酒店地下車庫,全程無話。
顧言臉色冷峻,下頜線依舊緊繃,直接乘電梯將她抱至頂層的套房。
“砰”的一聲,房門在身後合攏,將風雨徹底隔絕。
室內隻餘暖黃燈光,與原木色調裝潢交織出本該溫馨的氛圍,卻因兩人之間凝滯的氣氛而顯得格外壓抑。
薑清清幾乎是被他半抱著丟在了柔軟的大床上,身體因慣性輕輕彈起,又陷落下去。
濕透的衣物緊緊黏在皮膚上,冰冷而黏膩,難受得讓她瞬間清醒。
她掙紮著坐起身,一眼就看見顧言一言不發,徑直走向浴室。
下一秒,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打破了房間內死寂的沉默,蒸騰的熱氣氤氳著漫出門口。
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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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徹底的無視和沉默,比先前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讓她難以承受。
一路積壓的恐懼、委屈、困惑,以及對他不管不顧追上山、險些遭遇不測的後怕,轟然衝垮了她的理智。
“顧言!”
她赤腳跳下床衝到他身後,聲音發顫:
“你說話啊!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山下連一盞燈都沒有,你怎麼上來的?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依舊背對著她,留給她一個被水汽模糊的、冷硬的背影,仿佛全部注意力隻在調試水溫上。
薑清清氣急,伸手就想拽他,指尖幾乎要觸到他濕冷的襯衫下擺,卻忽然頓住了。
就在這一刻,顧言關小了水流,轉過身。
他額前的黑發被雨水打濕,幾縷淩亂地搭在眉骨,水珠沿著他深刻的臉部線條滑落。
顧言沒有立刻回應她連珠炮似的質問,隻是抬起眼。
那雙深邃的眸子裡仿佛翻滾著無數情緒,最終沉澱為一種極致的專注,和一絲難以捕捉的疲憊。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緊緊鎖住她泛紅的眼眶和因激動而微微發抖的唇。
“薑清清。”顧言的聲音低沉沙啞,混在嘩嘩水聲裡,撞進她耳膜:“你是在擔心我?”
她下意識地倔強瞪視,偏過頭想避開他灼人的視線,硬撐著:
“沒有,誰擔心你,我爸在哪兒?你跟黑水國際到底什麼關係?!”
她的聲音很大,像是在虛張聲勢,但在浴室氤氳的熱氣和持續的水聲襯托下,反而顯出幾分色厲內荏。
顧言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低沉短促,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拿她毫無辦法的縱容。
還未等薑清清分辨清楚,他忽然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啊!”
驚呼聲被徹底淹沒。
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跌進淋浴間,溫暖甚至有些燙人的水柱瞬間從頭頂澆下,打濕了她本就潮濕的頭發和衣衫,視線一片模糊。
薑清清下意識地閉上眼掙紮,想去推開他。
但顧言的手臂如同鐵鉗般牢牢箍住她的腰,將她死死鎖在懷裡,另一隻手則捧住她的臉頰,拇指略帶粗糲地擦過她眼角。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