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意歡好不容易借著給晴悅洗澡的由頭,哄著父母一起進了浴室。
聽著裡麵傳來嘩啦水聲和孩子的嬉笑,她立刻抓住這短暫的間隙,心焦如焚地衝向後院。
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簾幾乎模糊了視線。
她一眼就看見——
薑清清竟然還跪在那棵老銀杏樹下。
泥水早已浸透她的衣衫,她卻像一尊被遺忘在雨中的石像,一動不動。
隻有單薄的肩膀在雨點砸落時微微發抖。
“清清!你怎麼還在這淋雨!快起來!”
顧意歡心頭一緊,慌忙撐開傘衝過去,伸手想將她從泥濘裡拉起來。
指尖觸到薑清清的胳膊,一片冰涼的濕冷。
薑清清像是被驚動,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抬起頭。
雨水衝過她蒼白如紙的臉,濕發黏在臉頰,狼狽得讓人心疼。
可最刺痛顧意歡的,是她的眼睛。
空洞、茫然,像被抽走了魂,隻剩下破碎的殘影。
然而就在四目相對的瞬間,薑清清的臉上竟緩緩扯出一個極其怪異的笑容。
那笑容比哭更讓人難受,充滿了無儘的荒謬和絕望。
她聲音輕得像要被雨打散,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鈍刀,直直紮進顧意歡心裡:
“歡歡……”她笑著,眼淚卻混著雨水瘋狂湧出:“原來……我的救命恩人……是你哥啊?”
這句話沒頭沒尾,荒謬至極,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傷心欲絕。
顧意歡完全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覺一股強烈的不安攥住了她:
“清清?你在說什麼?什麼救命恩人?你先起來,我們回去再說……”
她話還沒說完。
薑清清臉上那抹詭異的笑還沒褪去,眼裡的最後一點光卻徹底熄滅了。
她身體一軟,像被徹底抽走了所有力氣,直直向前倒去。
“清清——!”
顧意歡失聲驚呼,手中的雨傘“啪”地掉在地上,濺起泥水。
她慌忙伸手去接。薑清清整個人冰冷地倒進她懷裡,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清清!清清你怎麼了?你彆嚇我啊!”
顧意歡顫抖地拍著薑清清的臉頰,觸手一片駭人的冰涼。
恐懼瞬間將她吞沒。
她猛地抬頭,朝著亮著燈的老宅聲嘶力竭地哭喊,聲音穿透雨幕,滿是驚惶:
“爸!媽!快來啊!出事了!清清暈倒了!快來人啊——!!”
淒厲的喊聲撕裂了顧家老宅這個看似平靜的夜。
後院隻剩下嘩嘩雨聲、一把被風吹翻滾落的傘,和地上那個被雨水不斷衝刷的玻璃罐,和散落的日記本。
暴雨如注,仿佛要將剛剛被揭穿的、心碎的真相,徹底淹沒在這冰冷的夜裡。
……
薑清清的意識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一點點艱難地上浮。
消毒水的味道率先鑽入鼻腔,然後是身體傳來的沉重酸軟感。
她的睫毛顫了顫,終於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白,和窗外已然放晴的天空。
薑清清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
稍稍偏頭,就看見顧意歡趴在床邊,累極了的樣子,眼下陰影很重。
她睡得並不安穩,一隻手卻還緊緊攥著薑清清的被角。
看著好友疲憊的睡顏,昨夜所有破碎又沉重的記憶——
暴雨、老樹、冰冷的玻璃罐、泛黃的照片、寫滿隱忍的日記……還有那封訣彆信,瞬間如潮水般湧回。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薑清清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動了動被紮著針頭、放在身側的手指。
隻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卻立刻驚醒了淺眠的顧意歡。
她猛地抬頭,看見薑清清睜著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頓時又驚又喜:
“清清,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嚇死我了!”
顧意歡慌忙起身,手忙腳亂地要按呼叫鈴,又想去摸她的額頭,聲音沙啞又急切:
“醫生說你急火攻心,加上淋雨受寒,情緒波動太大才暈倒的……你都快昏迷一天了……”
薑清清沒有回應她連珠炮似的詢問。
她的目光緩緩從天花板移開,像是用儘力氣,才聚焦到顧意歡焦急的臉上:
“他……都知道……”
顧意歡的動作頓住了,一時沒明白:
“……什麼?”
薑清清眼珠動了動,看向她。
那雙眼裡空茫茫的,盛滿了巨大的悲傷和一種近乎絕望的了然。
“我一直以為……是溫應川……”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像是從破碎的心口擠出來:“我記得那個味道……那個黑暗裡的魚腥味……我記得有人拉著我跑……有人在我快撐不下去的時候……不停地鼓勵我……”
薑清清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眶迅速泛紅,積聚起水光。
“可原來……那個人……是你哥。”
她的聲音開始發抖:
“他看著我和彆人在一起……他看著我為彆人痛苦糾結……他甚至……祝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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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眼淚終於從薑清清的眼角滑落,迅速沒入鬢角的發絲裡。
“他什麼都知道……可他什麼都不說……他就那樣看著……把自己藏在那棵樹下……”
最後一句,幾乎成了氣音,帶著泣不成聲的哽咽和無法理解的心疼。
“顧言……你這個……傻子……”
說完,她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閉上眼,更多淚水洶湧而出,順著蒼白臉頰無聲滑落。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種更深、更沉的絕望與心痛,無聲彌漫在消毒水味裡,沉重得令人窒息。
顧意歡僵在原地,聽著薑清清斷斷續續卻撕心裂肺的敘述,終於明白了昨夜那句“救命恩人”的含義。
她看著病床上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連哭都沒有聲音的薑清清,心臟也跟著狠狠一揪,眼圈瞬間紅了。
顧意歡伸出手,緊緊握住薑清清沒有輸液的那隻冰涼的手,想給她一點力量,卻發現自己的手也在抖。
她張了張嘴,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任何語言在此刻這殘酷的真相和沉重的深情麵前,都蒼白無力。
她隻能更緊地握住薑清清的手,紅著眼眶,陪她一起沉溺在這片無邊的悲傷裡。
醫院的休養並沒能持續多久。
薑清清強迫自己從滅頂的悲傷中抽離。
現在不是沉溺的時候。
顧言的失蹤像巨石壓在心口,那些日記和信件揭示的過往與眼前危機交織,她必須清醒。
第二天下午,薑清清正靠在床頭發呆,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溫知許。
她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聲音還帶著一絲病後的虛弱:
“知許姐?”
電話那頭,溫知許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淡漠:
“清清,跟你說個事,陳長秋死了。”
薑清清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一緊。
陳長秋。
她的前婆婆。
那個在她婚姻裡極儘刻薄、不斷逼她喝藥生孩子、甚至在她被兒子綁架時還反咬一口的女人。
她沉默了兩秒,才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太多情緒:
“……怎麼死的?”
溫知許語氣毫無波瀾:
“在裡頭,聽說她那張嘴還是不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同監舍的人欺負得夠嗆,具體怎麼個死法,不重要了,總之,是作惡多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