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知州衙門。
夜已深沉,幾聲疏落的犬吠在深巷裡回蕩。
隻有陳師爺的房間還亮著燭光。
他拆開那封來自風禾鎮的密信。
信封裡隻有一張數額不菲的銀票,和一張薄薄的信紙。
信上大意是說,風禾鎮外的江清河,近來常有不明船隻航行,形跡可疑,恐非善類。為了鎮上百姓的安危,還望官府能出麵,整頓河道。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義正言辭。”
陳師爺輕蔑地冷笑一聲。
“就那點漁民和商戶之間的破事,也值得州府興師動眾?”
他本想將信紙隨手扔進火盆,目光卻掃到了信紙的右下角。
那個剛才被拇指捏住的地方,隱隱有一個小小的記號。
他將那張紙湊到燭火邊上,仔細查看。
那畫的,是隻蛐蛐兒。頭大、腿粗、兩條觸須挺得筆直。
行家一看便知,這是最善鬥的品種。
陳師爺的眼珠子一轉,這事兒,有門!
聽說,京城裡,從權貴之家到販夫走卒,都酷愛“冬養秋蟲”。
鬥蛐蛐兒,圖個樂。
可郡城卻沒有這樣的習俗。
這可憋壞了京城來的知州大人。
陳師爺去年曾費儘心思,托京城的親戚,高價買了幾隻名品。
可誰曾想,千裡迢迢地運來,卻水土不服,沒過幾天,就一隻接一隻地歇菜了。
王二爺這記號,莫非是想說明,他有門路,能弄到讓大人滿意的蛐蛐兒?
如果是的話,那這張牌,送得實在是太有誠意了。
陳師爺將信紙湊到火苗上,又將銀票收入袖中。
區區一個漁村的死活,與自己的前程相比,算得了什麼?
他重新坐回案前,腦子飛速轉動。
直接下令禁航?
不行。那是蠢材的辦法,太露骨,容易落人口實。
要辦,就要辦得滴水不漏,辦成鐵案,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甚至還得誇讚州府英明。
有什麼好法子呢?
有了!前些時日,吏部和兵部聯合下發的密令!
他記得,密令上麵寫著,要求各路州府,嚴查境內所有來路不明的男子,特彆是那些“身形高大、武藝高強、身有軍旅舊傷”之人。
陳師爺雖然不知道這密令,為什麼要求嚴查。
但他知道,這描述,可以直接解讀為北境蠻子。
這簡直是現成的帽子!
那句“事關北境防務,國之安危”,更是上好的虎皮。
隻要將王二爺口中的“不明船隻”,與這“北境密探”聯係起來,誰還敢對此說個“不”字?!
而且,這些年來,州府對江清河疏於管理,河道上多了不少私家商船,偷逃的稅款不知凡幾。
正好借這個“清查密探”的機會,把他們漏掉的商稅和罰金,一並給補上。
真是一箭三雕!
想通此中關節,陳師爺隻覺通體舒泰,文思泉湧。
他隨即鋪開一張新的公文紙,提筆揮毫。
一篇公文,被他寫得天花亂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