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錢奶奶親手張羅的,熱騰騰的家常菜帶著樸實的香氣,熨帖了一路的風塵與疲憊。
簡單的四菜一湯,卻勝在滋味醇厚,火候精準,讓饑腸轆轆的幾人吃得格外滿足。
“嗚...撐死我了...”柳熙然放下碗筷,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自己微鼓的小肚子,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錢奶奶,語氣真誠,“夭夭這手藝,絕對是得了奶奶您的真傳”!
錢奶奶正在收拾碗筷,聞言臉上露出慈祥又略帶無奈的笑容,搖了搖頭:“我啊,也就教了她點最基礎的,能把飯菜做熟、做乾淨。是那孩子自己上心,肯琢磨”。
她目光悠遠,仿佛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你是不知道,小學那會兒,灶台對她來說都高,她就自己搬個小板凳墊著,站在上麵揮鍋鏟...那股子倔勁兒和靈性,想學不會都難”。
話語裡充滿了對孫女的驕傲和憐惜。
晚飯後的碗筷很快被收拾乾淨。狹小的出租屋客廳裡,氣氛漸漸沉靜下來。
錢奶奶泡了一壺熱茶端上桌,嫋嫋熱氣在昏黃的燈光下升騰。夏禹坐在一張舊木椅上,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目光掃過圍坐的幾人。
——錢奶奶帶著憂心卻努力維持平靜的臉龐,王燕依舊精神但眼神銳利地等待下文,顧雪安靜而專注,唐清淺清冷的麵容下是慣常的冷靜,柳熙然則收起了飯桌上的活潑,眼神裡透著少見的認真和躍躍欲試。
“錢奶奶,王奶奶”,夏禹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打破了沉默,“我們到了嚴州,接下來怎麼做,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夏禹將之前對幾個姑娘的的安排大概複述一遍,目光再次掃過所有人,最後落在錢奶奶身上。
“奶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謝雲峰...他應該還在落霞鎮。我們需要儘快和他碰頭,交換信息,之前電話裡的內容..不夠新”。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他那邊掌握的,是關於他父母位置最直接、也可能是最危險的線索。我們這次去落霞鎮,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印證他提供的消息,並尋找可能的突破口”。
錢奶奶的眼中瞬間湧起複雜的情緒,有擔憂,有期盼,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那小子...唉...你們...千萬要小心”。
“會的,奶奶”。夏禹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等熙然姐和我從落霞鎮初步探明情況就回來”。
王燕此時插話道,語氣乾脆利落:“落霞鎮那邊,我帶你們去趟一趟。你們年輕人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走彎路。我去過兩趟了,有幾個老朋友在那邊紮根,路子熟”。
夏禹目光與王燕相交,沉吟片刻,便果斷點頭:“好,有王奶奶帶路,我們就更有把握了”。
計劃在眾人的補充和反複確認中逐漸變得清晰、可行。每個人的分工都明確下來,各司其職,無形的網開始向目標收緊。
“明天一早,我和顧雪先去李成叔那裡碰個頭,再具體商討一下情況”。夏禹看向顧雪,後者點頭確認,“對於落霞鎮,官方的渠道應該掌握著更係統、更深入的消息”。
“李成”?王燕眉頭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嗯?是那個在嚴州市局管經偵的李成”?
“對,就是他。”夏禹解釋道,“李成叔之前就一直在關注這個建材公司,他們在嚴州這些年盤踞一方,行事風格囂張,李成叔早就覺得不對勁。我們之前交流過,發現他們近期的資金流動和人員配比,很不尋常”。
“嗯...小成和他爹一樣”,王燕了然地點點頭,嘴角卻勾起淡然笑意,“他那個人啊,謹慎得過頭。沒有板上釘釘、能直接把人按死的鐵證之前,他是絕不會輕易動手的。甭指望他那邊能給你什麼雷霆行動”。
她揮了揮手,仿佛對體製內這套流程早已司空見慣,“不過...”她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投向顧雪,“小雪你留在市裡跟他對接是對的。小雪心思細,能從他那些模棱兩可的線索裡篩出金子來。而且...”
王燕頓了頓,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那是一種混跡江湖多年沉澱下來的自信:“我在市局那邊,也還有幾個說得上話的老夥計。有些消息,走官方渠道層層報批太慢,私下裡遞個話,反而更快、更直接”。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的錢奶奶,這時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陶瓷杯底與桌麵發出輕微卻清晰的磕碰聲,“燕子你也不能這樣說,李成的謹慎,有他的道理”。
錢奶奶的聲音不高,卻讓喧鬨的客廳瞬間安靜下來,“這公司的水,比你們現在看到的,還要深得多,也渾得多”。她看向王燕,“燕子剛才說得對,有些東西,檔案室裡的白紙黑字,未必有街麵上流傳的風聲來得快、來得真”。
錢奶奶微微前傾身體,這是她過去幾十年在警局檔案室梳理浩如煙海卷宗時養成的思考習慣。
“表麵是做建材物流,暗地裡勾連的東西不少。落霞鎮是他們的老巢不假,但在嚴州市區,他們一樣有根須,紮得還不淺。三年前,西郊那場燒死三個工人的‘意外’大火,最後被定性為操作不當...卷宗我後來調閱過,疑點不少,當時就有人壓著,最後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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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燕聞言:“老錢,你提這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她接過話頭,“去年底,我路過宏遠在城南那個物流中轉站,碰巧遇到一個以前在道上混過、後來金盆洗手的老相識。他當時喝多了點,拉著我訴苦,說興隆的人霸道,強占了他親戚家一塊地皮。他說漏嘴一句,說興隆在落霞鎮那邊有個‘處理麻煩’的地方,就在鎮子西邊靠近廢棄石灰廠的老林子裡...當時隻當是醉話,現在想想...”
兩位長輩,一位深諳檔案,擅長梳理卷宗和言語矛盾;一位行走於市井江湖,三教九流的消息門清。她們此刻寥寥數語,相互印證,勾勒出的興隆建材的橫行霸道。
夏禹眼裡閃過一絲慶幸。有這兩位“定海神針”在,他們此行去落霞鎮,才不至於像無頭蒼蠅般亂撞,也才真正有了撬動那龐然大物的可能。
“這麼說...”夏禹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沉穩而清晰,“我們手裡掌握的證據和線索,其實遠比我們之前意識到的要多得多。”
此刻,所有的信息碎片都攤開在夏禹麵前。如同一盤散落的珠子。
鄭偉、李成、錢奶奶、王燕、謝雲峰、唐婉容、葉玉玉...每個人都緊握著幾顆珍貴的珠子,他們從各自的角度窺見了興隆這頭巨獸猙獰身軀的某一鱗半爪,或粗糙的皮膚,或鋒利的爪牙,或渾濁的眼睛。
然而,隻有夏禹,是那個站在中央,手中握著最多、最雜也最關鍵的珠子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心中已然有了一條堅韌而清晰的“絲線”——那是基於他自身對所有信息的理解、分析和邏輯推演。
夏禹敲了敲餐桌,腦海中卻在那危機四伏的落霞鎮方向。
“李成叔一直有說他們資金異常流動集中,這與唐姨遭遇他們瘋狂打壓的時間吻合,說明他們這兩年有重大動作或需要巨額資金填補窟窿”。
“錢奶奶提到的三年前大火疑點,地點在西郊。而王姨帶回的‘處理麻煩’地點線索在落霞鎮西邊廢棄石灰廠。這兩者在地理上並無直接關聯,但行事手法——‘意外’掩蓋、隱秘地點卻相似”。
“謝雲峰查到的某些高層背景,也能解釋為什麼有些案子會被壓下去,這也印證了錢奶奶檔案裡的疑點並非空穴來風”。
夏禹抬起頭,之前的凝重已被一種掌控全局的冷靜所取代:“所以,落霞鎮之行,目標非常明確:第一,確認王奶奶提供的‘處理麻煩’的地點。第二,探查興隆在落霞鎮的真正核心產業和近期大規模資金流動的源頭。第三,就是找到謝叔叔他們”。
夏禹的分析,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瞬間將散亂的棋子布成了一個指向明確、環環相扣的進攻陣型。
他不僅將所有人提供的“珠子”用絲線完美串聯,更精準地點明了每一顆珠子在整串項鏈中的位置和價值,並為下一步行動繪製了清晰的路線圖。
他不再是信息的被動接收者,而是真正成為了統禦全局、驅動行動的核心大腦。
這一刻,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冷靜、決斷與領袖氣質,讓在場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年輕人,就是撬動興隆這尊龐然巨物的那根最關鍵的杠杆。
他真的,在一點一點完成,他承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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