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峰帶回來的消息,大多是關於木材廠那近乎原始的管理模式——鬆散,或者說,近乎放任。
倒也符合這死水般環境的邏輯:生活條件惡劣,精神被日複一日的麻木勞作消磨殆儘,肉體疲乏得隻想倒下。
在這種連反抗念頭都顯得奢侈的地方,所謂的“管理”,自然隻剩下最粗陋的維持。
李成那邊的“明線”工作按部就班地推進著。謝雲峰偶爾在深夜溜回來扒幾口飯時,語氣裡都帶著疲憊:“整個廠子,瘋了似的連軸轉,就為了把之前那些違規的地方抹平、遮住...看著都累”。
他眼底藏著更深的焦灼,幾次欲言又止。他不知該如何再次麵對木材廠裡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林沫清。
猶豫,加上廠裡因“迎檢”而驟然繃緊的氛圍,讓他找不到空隙再潛進去。
時間,卻在眾人緊繃的神經上無情地流淌。一個無法回避的現實——夏禹要開學了。
這個認知讓夏禹揉著太陽穴。淮州一中的開學日期,清晰地橫亙在眼前。滿打滿算,隻剩一周出頭。這意味著,他在這片灰色泥沼裡輾轉騰挪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謝夭夭的電話,倒成了這段倒計時裡的報時器。兩天內,她打來兩次,每一次的軟糯嗓音背後,都藏著試探和催促。
“哥,你那邊市場調研還沒結束嗎?快開學了呀”?
“哥,江城這邊天氣可好了,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呀?我給你看媽媽新給我買的書包”!
溫軟的語調下,是謝夭夭步步緊逼的“關心”。
出租屋裡難得的安靜。唐秋跟著王燕去見李成安插的“暗線”,柳熙然本著幫忙的心也跟著去了。
夏禹獨自一人窩在客廳那張舊沙發裡,手機放在麵前的矮幾上,屏幕亮著,顯示著李成那邊發來的幾條信息。
夏禹知道時間不多,眼下整個嚴州的都陷入一種莫名的氣氛,給這個向來枯燥無味的落霞鎮帶來了新的近乎亢奮的情緒。
所以..夏禹正在和李成商量,能不能按照之前的方法,再摸進一次木材廠,爭取和林沫清接觸一下。
窗外的陽光暗淡照進來。
手機的震動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屏幕上跳躍的名字,讓夏禹本就微蹙的眉頭瞬間擰緊。
“夭夭”。
而且,這個時間點...夏禹瞥了一眼窗外,正是午後,葉玉玉通常習慣在這個點小憩片刻。
一種強烈的直覺湧上心頭——這次通話,是謝夭夭精心挑選的時機。沒有母親在場,隻有他。
夏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指尖劃過屏幕,接通電話,聲音努力維持著慣常的平穩溫和:“喂?夭夭”?
“哥”!謝夭夭的聲音立刻傳來,清脆依舊,帶著熟悉的親昵,“你乾嘛呢?這麼久才接電話,該不會在睡懶覺吧”?
她語氣輕鬆,仿佛隻是尋常的兄妹閒聊。
“嗯...剛在整理一些資料,有點累,眯了一會兒”。夏禹順著她的話頭,自然地撒了個小謊。
“哦~”謝夭夭拖長了尾音,聽起來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關切又帶著點小埋怨,“哥,你還記得快開學了嗎?今天媽媽還念叨呢,說你的行李是不是該收拾起來了”?
來了。夏禹心下一沉。她果然把話題精準地引向了“開學”這個他無法回避的痛點。
“記得,當然記得”。夏禹儘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隨意,甚至帶點笑意,“怎麼,怕哥趕不上回來,你一個人背著書包回學校害怕”?
“才不是呢”!謝夭夭立刻反駁,嬌嗔道,“我是擔心你嘛!你看你,說是去蘇州做調研,結果一去這麼久,連個具體回來的日子都沒有。哥,你老實說...”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是不是在蘇州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情,樂不思蜀,把開學都忘啦”?
試探,裹著糖衣炮彈,卻精準地砸向夏禹謊言的核心——地點。她還在執著地確認他的位置。
夏禹喉結滾動了一下:“瞎想什麼呢?調研工作收尾階段,事情比較瑣碎,需要多花點時間確認清楚。這是對項目負責,也是對清淺姐負責”。
他搬出唐清淺的名頭,試圖增加公事公辦的嚴肅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這幾秒的空白,在夏禹聽來卻無比漫長,仿佛能看到電流那端謝夭夭無聲的審視。
“是嘛...”謝夭夭的聲音重新響起,語氣聽起來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卻又似乎是微妙的不置可否。“哥,聽你聲音周圍好安靜哦....你不在外麵”?
她的問題看似隨意,如同閒聊。
夏禹的眉頭瞬間蹙緊。自家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這句話又在鋪墊什麼陷阱?
“嗯...在旅店”。夏禹隻能含糊其辭,不敢多說。
“哦~”謝夭夭的語調輕快起來,仿佛真的隻是關心他的舒適度,“有窗戶嗎?會不會很悶啊”?她繼續著這看似無害的日常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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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夏禹儘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自然,甚至帶上一點輕笑,“什麼旅店沒有窗戶啊...”他試圖用常理來化解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