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五年公元29年己醜年)
春天,正月癸巳日,劉秀回到宮中。
劉秀派來歙拿著符節送馬援回隴右。隗囂和馬援吃住都在一起,向他打聽東邊劉秀那邊的情況。馬援說:“我之前到朝廷,皇上接見了我好幾次,每次一起聊天,從晚上一直聊到天亮。皇上那才學、智慧和謀略,一般人可比不了。而且皇上待人坦誠,心裡想啥就說啥,心胸開闊,不拘小節,這方麵和漢高祖挺像;皇上還博覽經學,處理政事和辯論的能力,以前的帝王都比不上。”隗囂就問:“你覺得皇上和漢高祖比起來咋樣?”馬援說:“皇上還是比不上漢高祖。漢高祖做事比較隨性,沒有什麼條條框框;現在的皇上呢,喜歡親自處理政務,一舉一動都有規矩,還不喜歡喝酒。”隗囂聽了不太高興,說:“照你這麼說,反而是現在的皇上更厲害嘍!”
二月丙午日,劉秀宣布大赦天下。
蘇茂帶著五校軍去垂惠救周建。馬武被蘇茂、周建打敗了,一路跑到王霸的營地,大聲呼救。王霸卻說:“賊兵勢頭正猛,我要是出兵,咱們肯定都得敗,你就自己努力吧!”說完就緊閉營門,堅守不出。手下的將領們都很不理解,紛紛爭論。王霸解釋說:“蘇茂的兵又精銳,人數又多,咱們的士兵本來就害怕,而且馬武和咱們兩軍之間配合得也不好,現在出去就是敗路。我現在緊閉營門堅守,讓他們覺得咱們不救馬武,賊兵肯定會因為勝利而輕敵冒進。馬武那邊沒了指望,打起仗來自然會加倍努力。等蘇茂的士兵疲憊了,咱們再趁他們疲憊出擊,就能取勝。”蘇茂、周建果然全軍出動攻打馬武,雙方打了好長時間。王霸營裡有幾十個壯士急得剪斷頭發,堅決請求出戰。王霸這才打開營門後方,派出精銳騎兵偷襲蘇茂、周建的背後。蘇茂、周建前後受敵,驚慌失措,大敗而逃,王霸和馬武各自回營。過了幾天,蘇茂、周建又聚集兵力前來挑戰,王霸卻躺著不動,就是不出去,還在營裡犒賞士兵,讓大家唱歌奏樂。蘇茂朝營裡射箭,箭都射中了王霸麵前的酒杯,王霸卻穩如泰山,坐在那兒動都不動。將領們都說:“蘇茂前幾天剛被打敗,現在很容易就能擊敗他。”王霸說:“不是這麼回事。蘇茂他們是從遠方來的客軍,糧食不夠,所以才多次挑戰,想僥幸取勝。咱們現在閉營休息士兵,這就是所謂的‘不通過戰鬥就能讓敵人屈服’的辦法。”蘇茂、周建一直找不到機會開戰,隻好帶兵回營。當天夜裡,周建哥哥的兒子周誦造反,關閉城門不讓他們進去。周建在逃跑的路上死了;蘇茂逃到下邳,和董憲會合;劉紆則跑去投靠佼強。
乙醜日,劉秀到魏郡視察。
彭寵的妻子老是做噩夢,還經常看到一些奇怪的現象。那些搞占卜算卦、看風水的人都說,災禍會從內部發生。彭寵因為兒子彭子後蘭卿在漢朝做人質後回來了,就不太相信這些說法,還讓兒子帶兵駐紮在外,不讓他親近內部事務。有一天,彭寵在便室裡齋戒,他的家奴子密等三個人趁彭寵睡著,一起把他綁在床上,然後對外邊的官吏說:“大王在齋戒,讓大家都休息。”接著又假傳彭寵的命令,把奴婢們都抓起來,分彆關在不同的地方。他們又以彭寵的名義叫彭寵的妻子進來,彭寵的妻子一進來,大驚失色地喊道:“家奴造反啦!”子密等人就揪住她的頭發,打她的臉。彭寵趕忙喊道:“快給幾位將軍準備行裝!”於是兩個家奴押著彭寵的妻子去拿寶物,留一個家奴看守彭寵。彭寵對看守他的家奴說:“你這孩子,我平時那麼疼你。現在你是被子密逼迫的吧!隻要你解開我的繩子,我就把女兒珍珠嫁給你,家裡的財物也都給你。”這個小家奴有點心動,想解開繩子,往門外一看,發現子密正在偷聽他們說話,就不敢解了。隨後他們把金銀財寶、衣物等收拾好,牽來六匹馬,讓彭寵的妻子縫了兩個絲綢口袋。天黑之後,他們解開彭寵的手,讓他寫了個條子給城門將軍,上麵寫著:“現在派子密等人到彭子後蘭卿那裡,趕緊開門放行,彆阻攔他們。”條子寫好後,他們就砍下彭寵和他妻子的頭,放在口袋裡,拿著條子騎馬飛速出城,然後去朝廷請功。第二天早上,城門沒開,彭寵的下屬們翻牆進去,看到彭寵的屍體,都驚恐萬分。他的尚書韓立等人一起擁立彭寵的兒子彭午為王,國師韓利卻砍下彭午的頭,到祭遵那裡投降,彭寵的宗族也都被誅殺。劉秀封子密為不義侯。
權德輿評論說:彭寵背叛朝廷,子密殺害主人,這都是作亂行為,他們的罪行不能相互掩蓋,應該依法處置,以彰顯王法製度。可劉秀反而封子密為五等爵位,還以‘不義’為名。況且,以不義的行為,根本就不應該封侯;要是這種人都能封侯,那漢朝的爵位就沒什麼激勵作用了。《春秋》裡記載齊豹殺人、三個人名的含義,難道和這個不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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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任命扶風人郭汲為漁陽太守。郭汲到任後,在經曆戰亂的局麵下,安撫百姓,訓練士兵,樹立威望,展現誠信,盜賊都紛紛散去,匈奴也不敢靠近。他在任五年,漁陽的人口增加了一倍。劉秀派光祿大夫樊宏拿著符節到上穀迎接耿況,說:“邊境郡縣條件艱苦,不適合長期居住。”耿況到了京城後,劉秀賜給他上等的住宅,讓他參加朝會,還封他為牟平侯。
吳漢率領耿弇、王常到平原攻打富平、獲索的賊寇,把他們打得大敗,還一路追擊殘餘勢力,一直追到勃海,投降的有一萬多人。劉秀趁機下詔讓耿弇去征討張步。
平敵將軍龐萌,為人謙遜和順,劉秀很信任喜愛他,還經常稱讚說:“可以把年幼的孤兒和百裡的政務托付給他的,就是龐萌啊。”劉秀派龐萌和蓋延一起去攻打董憲。結果詔書隻下給了蓋延,卻沒給龐萌,龐萌以為是蓋延在劉秀麵前說他壞話,心裡起了疑心,就造反了,還偷襲蓋延的軍隊,把蓋延打敗。龐萌和董憲聯合起來,自封東平王,駐紮在桃鄉的北邊。劉秀聽說後,大發雷霆,親自帶兵去征討龐萌,還寫信給各位將領說:“我一直把龐萌當成國家的棟梁之臣,將軍們會不會笑話我這話呀!這個老賊應該滅族,大家都趕緊整頓兵馬,咱們睢陽會合!”龐萌攻破彭城,打算殺掉楚郡太守孫萌。郡吏劉平趴在太守身上,哭著請求代替太守去死,身上被砍了七處傷口。龐萌覺得他很講義氣,就放了他們。太守本來昏死過去,後來又蘇醒過來,口渴得厲害,想喝水,劉平就擠出自己傷口的血給太守喝。
岑彭攻下夷陵,田戎逃到蜀地,岑彭俘虜了他的妻子兒女以及幾萬士兵。公孫述封田戎為翼江王。岑彭計劃討伐蜀地,但是考慮到沿江山穀少,水路又險,運輸困難,就留下威虜將軍馮駿駐守江州,都尉田鴻駐守夷陵,領軍李玄駐守夷道,自己帶兵回到津鄉駐紮,這裡是荊州的交通要道。岑彭還宣告那些投降的蠻夷,上奏給他們的首領封官。
夏天,四月,發生旱災和蝗災。
隗囂問班彪:“以前周朝滅亡後,戰國時期各國紛爭,經過好幾代才安定下來。你覺得現在是不是又要像戰國那樣合縱連橫,天下大亂了?還是會有一個人順應天命,興起成就帝業呢?”班彪回答說:“周朝的興衰和漢朝可不一樣。以前周朝實行五等爵位製度,諸侯參與國家政事,隨著時間推移,周朝王室這個根本逐漸衰弱,而諸侯這些枝葉卻強大起來,所以到了後期才出現合縱連橫的局麵,這是形勢發展的必然。漢朝繼承秦朝製度,設立郡縣,皇帝有專製的權威,臣子沒有長久掌握大權的機會。到了漢成帝的時候,他重用外戚,漢哀帝、漢平帝在位時間又短,皇位繼承人三次斷絕,所以王氏才能把持朝政,竊取皇位。但這種危機是從朝廷上層引發的,沒有傷害到下層百姓,所以王莽稱帝後,天下人都伸長脖子歎息。這十多年來,朝廷內外動蕩不安,遠近各地紛紛起兵,那些稱帝稱王的人像雲一樣聚集起來,但都聲稱自己是為了複興劉氏漢朝,大家雖然沒商量過,但說辭卻一樣。現在那些占據州郡的豪傑,都沒有戰國七雄那樣世代積累的基業,而老百姓卻都思念漢朝,吟唱著希望漢朝複興的歌謠。所以漢朝必定會複興,這已經很明顯了。”
隗囂說:“你說周朝和漢朝形勢的分析還挺有道理,但是隻看到那些普通人熟悉劉氏的名號,就說漢朝一定會複興,這就有點淺薄了。以前秦朝失去天下,劉邦去爭奪,那時候老百姓又怎麼知道漢朝呢?”班彪於是寫了一篇《王命論》來委婉地勸誡隗囂,文章說:“以前堯把帝位禪讓給舜的時候說:‘上天的命運在你身上。’舜也把這話傳給禹。到了後稷、契,他們都輔佐唐堯、虞舜,直到商湯、周武王的時候擁有了天下。劉氏繼承了堯的福運,堯屬火德,漢朝也繼承了火德,還有赤帝子的符命,所以受到鬼神的賜福,被天下人所歸附。這麼說來,還沒見過沒有根基、沒有功德,卻能突然崛起登上皇位的人呢!一般人看到漢高祖從平民百姓中興起,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甚至把爭奪天下比作追逐獵物,覺得誰運氣好抓到了就是誰的。他們不知道皇位是上天授予的,不能靠智謀和武力去強求。可悲啊,這就是世上為什麼有那麼多亂臣賊子的原因!那些饑餓流亡的人,在路邊忍饑受寒,他們的願望不過是得到一文錢,可最終還是輾轉死在溝壑之中,為什麼呢?因為貧窮也是有命運的。更何況是天子這樣尊貴的地位,擁有四海的財富,這是神明賜予的福運,怎麼能妄想得到呢!所以即使有些人遇到機會,竊取了權力,像韓信、英布那樣勇猛,像項梁、項羽那樣強大,像王莽那樣成功,可最終還是被烹殺斬首,身首異處;又何況那些微不足道,還比不上他們的人,卻想偷偷謀取皇位呢!以前陳嬰的母親因為陳嬰家世代貧賤,突然富貴恐怕不吉利,就阻止陳嬰稱王;王陵的母親知道漢王一定能得天下,就自殺來堅定地勉勵王陵。憑一個普通婦人的見識,都能推究事理的本質,洞察禍福的關鍵,從而讓家族的祭祀得以延續無窮,事跡被記載在史書上,更何況是大丈夫做的事呢!所以說,窮困和顯達是由命運決定的,吉祥和凶險在於人的作為,陳嬰的母親知道應該放棄,王陵的母親知道應該興起,明白這兩點,就可以決定是否能成就帝王之業了。再加上漢高祖寬厚英明,仁愛寬容,善於了解人並任用人才。吃飯的時候能吐出嘴裡的食物,采納張良的計策;停下洗腳的動作,接受酈食其的建議;從行伍中提拔韓信,收留逃亡的陳平;讓英雄們施展才能,各種策略都能得到采用,這就是漢高祖成就帝業的大略。至於那些祥瑞的征兆,更是數不勝數,所以韓信、張良都說這是上天授予的,不是人力能做到的。英雄們如果能真正覺悟,目光遠大,見識深刻,吸取王陵、陳嬰母親的明智,斷絕像韓信、英布那樣的非分之想,不聽信那些爭奪天下的荒謬言論,明白皇位是上天授予的,不要貪圖不可能得到的東西,不被這兩位母親所嘲笑,那麼福運就會流傳給子孫,上天的福祿就會永遠延續下去!”隗囂不聽班彪的勸告。班彪於是到河西躲避,竇融讓他擔任從事,對他很是禮遇敬重。班彪就給竇融出謀劃策,讓他一心侍奉漢朝。
評論
建武五年這段曆史,展現了劉秀政權發展進程中的多麵性。劉秀陣營內部,將領之間的互動和局勢變化耐人尋味。王霸在戰場上審時度勢,通過巧妙戰術兩次應對蘇茂、周建,其冷靜判斷與戰術運用凸顯優秀將領的素質;而龐萌因詔書誤會而反,反映出權力分配與溝通在團隊中的重要性,劉秀的憤怒與親自征討,表明對背叛行為的零容忍。在割據勢力方麵,彭寵因迷信和疏忽被家奴所殺,其勢力迅速瓦解,揭示出內部隱患對勢力發展的毀滅性影響;田戎戰敗入蜀,進一步改變了西南地區的勢力格局。同時,這段曆史中人物的思想碰撞也十分關鍵。馬援對劉秀的評價,從側麵描繪出劉秀的形象特點;班彪與隗囂關於漢朝是否複興的討論,以及班彪所作《王命論》,反映出當時人們對局勢的不同認知和政治理念。班彪從曆史規律、天命等角度闡述漢朝複興的必然性,而隗囂的固執己見,也預示著他未來在政治抉擇上的偏差。總體而言,這一年劉秀政權在鞏固中既有內部挑戰,也麵臨著各方勢力的動態變化,劉秀需不斷應對以推動統一大業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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