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八年公元83年,癸未年)
春天,正月壬辰日,東平王劉蒼去世。章帝下詔告訴中傅,要把東平王自建武年間以來的奏章都封存呈上,自己要集中閱覽。還派大鴻臚持符節去監督喪事,讓四姓小侯以及各諸侯王、公主都來參加葬禮。
夏天,六月,北匈奴三木樓訾部落的首領稽留斯等人,率領三萬多人到五原塞歸降。
冬天,十二月甲午日,章帝前往陳留、梁國、淮陽、潁陽;戊申日,回到宮中。
太子劉肇被立之後,梁氏家族私下裡互相慶賀;竇氏家族的人聽說後很厭惡他們。竇皇後想讓竇氏家族獨享尊榮,忌恨梁貴人姐妹,多次在章帝麵前說她們壞話,漸漸地章帝對梁氏姐妹也疏遠猜忌起來。這一年,竇氏寫匿名信,誣陷梁竦大逆不道,梁竦於是死在獄中,他的家屬被流放到九真,梁貴人姐妹也因憂愁過度而死。供詞還牽連到梁鬆的妻子舞陰公主,舞陰公主因此獲罪被流放到新城。
順陽侯馬廖,為人謹慎忠厚,能自我約束,但性格寬厚和緩,管教不好自家子弟,他的子弟們都驕橫奢侈,不遵守規矩。校書郎楊終給馬廖寫信,告誡他說:“您地位尊貴,是天下人所仰望的。您家擔任黃門郎的子弟年紀輕,血氣方剛,既沒有兄長那種謙讓的風範,還結交一些輕薄狡猾、品行不端的人,對他們放縱不管,聽之任之,想想以前那些因為這樣而惹禍的事,真讓人寒心啊!”馬廖沒有聽從他的勸告。馬防、馬光兄弟財產多達上億,大規模修建宅第樓觀,占滿了街道,家中食客常常有幾百人。馬防還養了很多馬匹牲畜,向羌人、胡人征收賦稅。章帝不喜歡他們這樣,多次斥責告誡,對他們的禁令非常完備。因此,馬家的權勢逐漸減弱,前來的賓客也少了。馬廖的兒子馬豫擔任步兵校尉,他寫信發泄怨恨不滿。於是有關部門一起上奏,說馬防、馬光兄弟奢侈過度,逾越禮製,擾亂了良好的社會風氣,建議將他們全部免職,讓他們回到封國。在他們臨行前,章帝下詔說:“舅氏一家都要回到封國,以後四時祭祀祖先的陵廟,就沒有馬家的人來助祭了,我很傷心。就讓許侯馬光留在京城反省過錯,有關部門不要再上奏讓他回去,以此來安慰我對舅舅們的思念之情。”馬光比馬防做事稍微謹慎周密一些,所以章帝特意把他留了下來,後來又恢複了他特進的職位。馬豫跟隨馬廖回到封國,被拷打致死。後來章帝又下詔讓馬廖回到京城。
馬家獲罪之後,竇氏家族更加顯貴昌盛。竇皇後的哥哥竇憲擔任侍中、虎賁中郎將,弟弟竇篤擔任黃門侍郎,他們都在宮中侍奉,得到的賞賜堆積如山,還喜歡結交賓客。司空第五倫上疏說:“我看到虎賁中郎將竇憲,作為皇後的親屬,掌管著宮中禁兵,在宮中進出。他年輕有為,誌向遠大,為人謙遜,樂於行善,這確實是他喜歡結交士人、與人交往的方式。然而那些出入貴戚家門的人,大多是有過錯被禁錮的人,很少有能堅守節儉、安於貧困的。一些沒有誌向的士大夫,相互奔走鑽營,像雲一樣聚集在竇憲門下,這就是驕縱放蕩產生的根源啊。三輔地區議論的人甚至說:‘因為是貴戚而被禁錮,還得依靠貴戚來解脫,就像要用酒來解酒一樣。’那些奸邪險惡、趨炎附勢的人,實在不應該親近。我希望陛下和皇後嚴厲告誡竇憲等人,讓他們閉門自守,不要隨便和士大夫交往,在事情還沒萌芽的時候就加以防範,在還沒形成隱患的時候就考慮到,這樣能讓竇憲永遠保住福祿,君臣之間和睦相處,沒有一點嫌隙,這是我最大的心願。”竇憲倚仗著後宮的勢力,從諸侯王、公主到陰氏、馬氏等家族,沒有人不害怕他的。竇憲用低價強買泌水公主的園田,公主畏懼他,不敢計較。後來章帝出行經過這個園子,指著園子問竇憲,竇憲嚇得不敢回答。後來事情被發覺,章帝大怒,召來竇憲嚴厲斥責說:“想想你以前強奪公主田園的時候,和趙高指鹿為馬有什麼區彆!我想起來就覺得可怕。以前永平年間,經常讓陰黨、陰博、鄧疊三人互相監督檢舉,所以那些有權勢的皇親國戚沒有敢犯法的。現在連尊貴的公主都被冤枉強奪財產,何況普通百姓呢!國家要是拋棄你竇憲,就像扔掉一隻孤獨的小鳥、一隻腐爛的老鼠一樣!”竇憲非常害怕,竇皇後也穿著素服,為竇憲深深謝罪,過了很久章帝才消氣,讓竇憲把園田還給公主。雖然沒有治他的罪,但也不再給他重要的職位。
臣司馬光說:臣子的罪過,沒有比欺騙君主更大的了,所以聖明的君主痛恨這種行為。孝章帝說竇憲和指鹿為馬沒什麼不同,說得很對;然而最終卻不能治竇憲的罪,那奸臣又怎麼能受到懲罰呢!君主對於臣子,怕的是不知道他們的奸惡,如果知道了卻又赦免他們,那還不如不知道呢。為什麼這麼說呢?臣子做壞事君主不知道,他們還會有所畏懼;已經知道了卻不懲處,他們就知道君主沒什麼可怕的,就會放縱自己,無所顧忌了!所以,知道是好人卻不能任用,知道是壞人卻不能除去,這是君主應該深深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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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人周紆擔任洛陽令,剛到任,就先問當地大族的名字;下屬列舉了一些鄉裡豪強的名字來回答。周紆嚴厲地發怒說:“我本來問的是像馬氏、竇氏這樣的貴戚,怎麼會問這些賣菜的小混混呢!”於是下屬們領會他的意思,爭著用嚴厲的手段辦事,貴戚們都小心翼翼,京城的風氣也變得清正起來。竇篤夜裡來到止奸亭,亭長霍延拔劍對著竇篤,肆意辱罵。竇篤把這件事上奏給章帝,章帝下詔召司隸校尉、河南尹到尚書台責問;還派劍戟士去逮捕周紆,把他送到廷尉的詔獄,過了幾天,又把他赦免放了出來。
章帝任命班超為將兵長史,任命徐乾為軍司馬,另外派遣衛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李邑到達於窴時,正趕上龜茲攻打疏勒,他因為害怕不敢前進,就上書說在西域建立功業不可能成功,還大肆詆毀班超,說:“班超摟著嬌妻,抱著愛子,在國外安樂享受,沒有回國的心思。”班超聽說後歎息道:“我又不是曾參,卻遇到像曾參母親三次聽到有人說兒子殺人就相信那樣的讒言,恐怕要被當時的人懷疑了!”於是送走了自己的妻子。章帝知道班超忠誠,就嚴厲斥責李邑說:“就算班超摟著嬌妻,抱著愛子,可那些想回家的一千多人,怎麼可能都和班超一條心呢!”命令李邑到班超那裡接受指揮調度,還下詔說:“如果李邑適合在外麵任職,就把他留下來跟從班超做事。”班超馬上派李邑帶著烏孫王子回京城。徐乾對班超說:“李邑之前公然詆毀您,想破壞在西域的事業,現在為什麼不按照詔書把他留下,另外派其他官吏送王子回去呢?”班超說:“你這話太狹隘了!就因為李邑詆毀我,所以現在才派他回去。我問心無愧,何必在乎彆人的議論呢!為了一時痛快留下他,這不是忠臣所為。”
章帝任命侍中會稽人鄭弘為大司農。以前交趾七郡進貢和轉運物資,都要從東冶走海路,風浪很大,路途艱險,經常有人溺水身亡。鄭弘上奏請求開通零陵、桂陽的山路,從那以後道路暢通,成了常用的通道。鄭弘在職兩年,節省下來的費用數以億計。當時天下大旱,邊境又有警報,百姓糧食不足,但國庫卻很充實。鄭弘又上奏建議減少各地的進貢,減輕徭役費用,來幫助饑餓的百姓;章帝聽從了他的建議。
評論
建初八年的曆史劇情,簡直像部“權力洗牌+人性考驗”的連續劇,槽點與亮點齊飛。
馬氏外戚的“翻車”堪稱“富不過三代”的古代版。馬廖手握好牌打得稀爛:自己“寬緩”管不住子弟,兒子馬豫驕奢還敢“投書怨誹”,弟弟馬防、馬光搞“房地產開發”大起第觀)、瘋狂斂財賦斂羌胡),活生生把馬太後攢下的好名聲敗光。楊終早早就預警“要結輕狡之客會出事”,可惜沒被聽進去。最後全家被免,隻剩馬光“留校察看”,完美詮釋了“不作死就不會死”——特權這東西,管不住就會變成催命符。
竇憲的“囂張”把“權二代”的跋扈演活了。強搶公主園田還敢撒謊,被章帝罵“堪比趙高指鹿為馬”,這劇情夠抓馬。更諷刺的是,民間都流傳“靠貴戚翻身”的歪理,可見外戚專權的風氣已經帶偏了價值觀。第五倫的勸諫說得夠透徹:“彆讓投機分子圍著貴戚轉”,但竇憲根本沒在怕的,畢竟“皇後姐姐是最大後台”。這種“背靠大樹耍橫”的操作,古今都不新鮮,可惜章帝隻罵不罰,埋下了後來竇氏亂政的雷。
班超的格局簡直是“職場天花板”。被李邑背後捅刀“擁妻抱子不想回家”,他不辯解隻“去其妻”自證清白;皇帝給機會留難他的人,他卻放李邑回京,還說“內省不疚,何恤人言”。這種“不搞報複、專注做事”的胸襟,在勾心鬥角的官場裡像股清流。對比竇憲的雞腸小肚,班超能鎮住西域不是沒道理——格局決定結局,這話誠不欺我。
周紆的“硬核治京”像極了“掃黑除惡”爽文。剛當洛陽令就放話“隻查馬、竇這種貴戚,賣菜的懶得理”,亭長敢拿劍指著竇篤罵,這股“不管你後台多硬我都敢碰”的狠勁,把京城貴戚嚇得“走路都踮腳”。雖然最後被短暫下獄,但這波操作圈粉無數——有時候治頑疾,還真得靠這種“不講情麵”的鐵腕。
鄭弘的“基建狂魔”屬性救了無數人。打通零陵、桂陽嶠道,把交趾進貢的“海上生死線”改成“陸地安全通道”,省下“億萬計”成本,這才是真正的“民生工程”。後來又建議“減徭費、利饑民”,妥妥的“務實派官員”模板。比起那些搞形象工程的,這種“解決真問題”的乾部,才該被記功。
這一年最紮心的是章帝的“雙標”:對馬家夠狠,對竇憲卻“罵完就放”,說到底還是“看皇後臉色”。皇權的軟肋從來如此——製度再嚴,抵不過枕邊風和外戚勢力。而班超、鄭弘這些人的閃光點,就像在權力陰影裡透出的光,證明不管環境多複雜,總有人在認真做事。這種“泥沙俱下”的真實感,或許就是曆史最耐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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