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三,從公元125年乙醜年)到公元133年癸酉年),一共九年。
在公元125年乙醜年),也就是孝安皇帝下延光四年的時候,發生了好多事兒。
這年春天二月,下邳惠王劉衍去世。到了月底,皇帝決定來一場南巡。
三月初一,居然出現了日食。沒幾天,皇帝到了宛城,身體就開始不舒服了。沒撐住,沒走出多遠,在從宛城出發,到葉縣的時候,皇帝就在車上駕崩了,年僅32歲。
皇後和閻顯兄弟、江京、樊豐等人開始密謀,說:“皇帝在半道上駕崩,濟陰王又在京城,如果讓公卿大臣立他為帝,那麻煩可就大了。”於是對外謊稱皇帝病情嚴重,把皇帝遺體挪到臥車上,一路假裝正常地上飯、問安。就這樣急急忙忙趕了四天路,終於回宮。第二天,派司徒劉熹去祭告天地、宗廟和社稷,請求天命。當晚,才正式發喪。然後尊皇後為皇太後,太後開始臨朝聽政,任命閻顯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這太後一心想長期把持朝政,就想著立個年幼的皇帝,和閻顯等人在宮中定下計策,把濟北惠王的兒子北鄉侯劉懿迎過來當繼承人。可憐濟陰王因為之前被廢黜,連到殿上看一眼皇帝棺木都不行,隻能悲痛大哭,飯都不吃了,宮裡宮外的官員們看了沒有不心疼的。
沒幾天,濟南孝王劉香也去世了,還沒有兒子,封國就這麼沒了。又過了些日子,北鄉侯登基當皇帝。
到了夏天四月,太尉馮石被任命為太傅,司徒劉熹成了太尉,參與總領尚書事務,前司空李合當上了司徒。
閻顯忌憚大將軍耿寶位高權重,畢竟人家在前朝就威風八麵的。於是暗示有關部門上奏說:“耿寶和他的黨羽,像中常侍樊豐、虎賁中郎將謝惲、侍中周廣、野王君王聖,還有王聖的女兒王永等人,相互勾結,作威作福,簡直大逆不道。”沒多久,樊豐、謝惲、周廣都被下獄處死,家屬被流放到比景。耿寶和他弟弟的兒子林慮侯耿承都被貶為亭侯,打發回封國,耿寶在路上就自殺了。王聖母子被流放到雁門。這之後,閻景當上衛尉,閻耀做了城門校尉,閻晏成為執金吾,閻家兄弟都掌握了重要權力,那叫一個肆意妄為。
六月,大赦天下。
到了秋天七月,西域長史班勇率領敦煌、張掖、酒泉的六千騎兵,再加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的軍隊,一起攻打後部王軍就,大獲全勝,斬殺和俘虜了八千多人,活捉了軍就和匈奴的持節使者,把他們帶到當初索班戰死的地方斬首,還把首級送到京城。
冬天十月,越巂山發生了崩塌。
這北鄉侯病情越來越嚴重,中常侍孫程就對濟陰王的謁者長興渠說:“濟陰王本來就是嫡傳正統,也沒什麼過錯,先帝聽了小人讒言,才把他廢黜。要是北鄉侯挺不過去,咱們一起乾掉江京、閻顯,肯定能成功。”興渠覺得有道理。還有中黃門南陽人王康,以前是太子府的屬吏,以及長樂太官丞京兆人王國等人,都支持孫程。江京對閻顯說:“北鄉侯這病看樣子好不了,皇位繼承人得趕緊定下來,為啥不早點把各王子召來,挑一個立為皇帝呢?”閻顯覺得在理。結果沒幾天,北鄉侯就去世了。閻顯趕緊報告太後,不但秘不發喪,還繼續征召各王子,關閉宮門,派兵嚴守。
十一月,孫程、王康、王國,還有中黃門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泛、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等人,在西鐘下麵聚在一起商量,還把單衣都割破發誓。就在當天晚上,他們在崇德殿上會合,然後衝進章台門。當時江京、劉安、李閏、陳達等人都坐在宮門下麵,孫程和王康衝上去就把江京、劉安、陳達給殺了。他們覺得李閏在宮裡權勢大,大家都服他,就想拉他入夥,還拿刀威脅他說:“現在要立濟陰王為帝,你可彆搗亂!”李閏趕緊說:“行嘞!”然後他們扶起李閏,一起到西鐘下把濟陰王迎過來登基,這皇帝才11歲。接著,他們召集尚書令、仆射等官員,跟著皇帝的車駕前往南宮,孫程等人則留守宮門,擋住內外。皇帝登上雲台,召集公卿百官,讓虎賁、羽林衛士分彆駐守南、北宮的各個宮門。閻顯當時還在宮裡,又著急又害怕,不知道該咋辦。小黃門樊登勸閻顯用太後的詔令,召越騎校尉馮詩、虎賁中郎將閻崇帶兵駐守平朔門,抵抗孫程等人。閻顯把馮詩騙進宮中,對他說:“濟陰王登基,可不是太後的意思,玉璽就在這兒呢。你要是肯出力,封侯那都不是事兒。”太後還讓人給馮詩授印,說:“誰能抓住濟陰王,就封萬戶侯;抓住李閏,封五千戶侯。”馮詩他們嘴上答應,卻借口說:“倉促被召來,帶的人太少了。”閻顯就讓他們和樊登去左掖門外迎接援兵,結果馮詩當場就把樊登殺了,帶兵回營堅守。閻顯的弟弟衛尉閻景急忙從宮中趕回外府,召集士兵到盛德門。孫程傳詔讓尚書們去抓閻景。尚書郭鎮當時生病臥床,聽到消息,立刻率領值宿的羽林軍出南止車門,正好碰上閻景帶著手下拔刀大喊:“彆擋道!”郭鎮下車拿著符節宣讀詔令,閻景囂張地說:“什麼詔令!”說著就砍向郭鎮,沒砍中。郭鎮反手一劍,把閻景砍下車,手下人用戟叉住他胸口,就把他抓住了,送去廷尉的監獄,當晚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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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皇帝派人進宮奪回玉璽,然後來到嘉德殿,派侍禦史拿著符節去抓閻顯和他弟弟城門校尉閻耀、執金吾閻晏,都關進監獄處死,家屬也都流放到比景。太後被遷到離宮。又過了一天,宮門打開,撤掉駐軍。沒幾天,皇帝下詔給司隸校尉,說:“就閻顯、江京的近親該殺,其他人能寬大就寬大。”然後封孫程等人為列侯,孫程食邑萬戶,王康、王國食邑九千戶,黃龍食邑五千戶,彭愷、孟叔、李建食邑四千二百戶,王成、張賢、史泛、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食邑四千戶,魏猛食邑二千戶,苗光食邑千戶,這就是有名的十九侯,還分彆賞賜了車馬、金銀、錢帛。李閏因為事先沒參與謀劃,所以沒被封侯。孫程被提拔為騎都尉。當初孫程等人衝進章台門的時候,苗光沒進去。後來詔書記錄功臣,讓王康寫名單,王康就把苗光名字也寫上了,說他進了章台門。苗光沒拿到符策,心裡不踏實,就去找黃門令說明情況。有關部門上奏說王康、苗光欺騙皇上,皇帝下詔就不追究了。還任命將作大匠來曆為衛尉。祋諷、劉瑋、閭丘弘等人之前就去世了,他們的兒子都被任命為郎官。朱倀、施延、陳光、趙代等人都得到提拔任用,後來做到公卿。還把王男、邴吉的家屬召回京城,給了豐厚賞賜。皇帝被廢的時候,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傅高梵、長秋長趙熹、丞良賀、藥長夏珍都受牽連被流放到朔方,皇帝即位後,都提拔他們當中常侍。
當初,閻顯征召崔駰的兒子崔瑗做官,崔瑗覺得北鄉侯即位不合法,知道閻顯早晚會失敗,就想勸閻顯廢掉北鄉侯,重新擁立濟陰王。可是閻顯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根本見不到人。崔瑗就對長史陳禪說:“中常侍江京等人迷惑先帝,廢黜正統繼承人,扶立旁支。現在少帝在宮中生病去世,這情形就跟當年周勃迎立漢文帝差不多。現在我想和你一起去勸將軍,讓他稟告太後,抓了江京等人,廢掉少帝,擁立濟陰王,這肯定上合天意,下順民心,伊尹、霍光那樣的功勞,咱們坐著就能立下,將軍兄弟的富貴也能世代相傳。要是違抗天意,皇位空著這麼久,那就算本來沒罪,最後也得和大惡人一起受罰。這可是禍福的關鍵時刻,立功的好機會啊。”陳禪猶豫著沒敢答應。後來閻顯果然失敗,崔瑗也受到牽連被罷官。他的門生蘇祗想上書說明情況,崔瑗趕緊製止了他。當時陳禪擔任司隸校尉,把崔瑗叫來,說:“你就聽蘇祗上書,我給你作證。”崔瑗說:“這事兒就跟小孩子、女人私下說的話似的,您可彆再提了。”說完就告辭回家,再也不接受州郡的征召。
這月,用諸王的禮儀安葬了北鄉侯。
司空劉授因為依附惡人,征召的人也不稱職,被撤職。
十二月,任命少府河南人陶敦為司空。
楊震的門生虞放、陳翼到朝廷為楊震申冤。皇帝下詔任命楊震的兩個兒子為郎官,賞賜百萬錢,還按照禮儀把楊震改葬在華陰潼亭,遠近的人都來參加葬禮。葬禮上,有一隻一丈多高的大鳥落在楊震的靈前,郡裡把這事上報給朝廷。皇帝被楊震的忠誠正直所感動,下詔用中牢的禮儀祭祀他。議郎陳禪覺得閻太後和皇帝沒有母子恩情,應該把太後遷到彆的館舍,斷絕朝見。大臣們討論的時候,多數人都覺得這主意行。司徒掾汝南人周舉對李合說:“以前瞽瞍總想殺舜,舜卻對他更加孝順;鄭武薑想謀殺莊公,莊公發誓不到黃泉不再相見,後來秦始皇因為母親行為不檢,和她隔絕了很久,不過後來聽了潁考叔、茅焦的話,又恢複了母子關係,這些事兒史書上都稱讚呢。現在閻家剛被誅殺,太後被幽禁在離宮,如果她因為悲傷憂愁生病,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皇上以後怎麼向天下人交代!要是聽從陳禪的建議,後世肯定會怪罪您。您應該秘密上奏朝廷,讓皇上侍奉太後,率領群臣像以前一樣朝見太後,這樣才能順應天意,滿足百姓的期望。”李合聽了,馬上就上疏給皇帝說明情況。
評論
這段記載生動還原了東漢延光四年圍繞皇權更迭展開的激烈政治鬥爭,其中折射出的權力邏輯與人性博弈,即便放在整個中國古代史中也極具典型性。
從權力鬥爭的維度看,這場風波堪稱“宦官與外戚的生死對決”。漢安帝猝死途中,閻皇後與外戚閻顯集團為保權位,隱瞞死訊、立幼主北鄉侯,甚至剝奪皇子劉保後來的漢順帝)奔喪權,將外戚專權的貪婪與短視暴露無遺。他們一邊誅殺異己如大將軍耿寶、宦官樊豐等),一邊安插親信把控禁軍,試圖構建“太後臨朝、外戚擅權”的閉環,卻低估了宦官集團的能量。中常侍孫程等十九人以“擁立正統”為名發動政變,用刀兵脅迫關鍵人物李閏,迅速控製宮廷,最終反殺閻氏家族,這種“以暴製暴”的權力洗牌,揭示了東漢中後期“外戚宦官”交替專權的惡性循環已進入白熱化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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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性角度審視,事件中的人物選擇充滿戲劇性張力。濟陰王劉保從“悲號不食”的失意皇子,到被宦官擁立的十一歲新帝,全程被動卻成為最大受益者,折射出皇權的脆弱性——君主往往淪為權力博弈的符號。崔瑗預見閻顯必敗卻“欲言不得”,最終選擇沉默歸隱,展現了士大夫在亂世中的無奈與自保;陳禪先猶豫後想邀功,周舉則以舜、鄭莊公等典故勸誡“複修子道”,體現了官僚集團內部在倫理與現實間的撕裂。而孫程等宦官雖以“正統”為旗幟,實則是為自身牟利事後十九人皆封侯),其“截單衣為誓”的決絕與政變後的貪功,暴露了權力遊戲中“正義口號”與“利益本質”的深刻矛盾。
更值得深思的是製度性的潰敗。漢安帝時期的“日食”“山崩”等災異記載,被時人視為“天譴”,卻未能遏製權貴的私欲。閻氏集團封鎖消息、偽造遺命,宦官集團持刀脅持、私擁新君,雙方都突破了“君權神授”的倫理約束與製度規範,說明東漢的皇權製衡體係如三公九卿、外戚不得乾政的傳統)已徹底失效。這種失效不僅導致了短期的宮廷喋血,更埋下了王朝崩塌的隱患——此後宦官專權愈演愈烈,最終成為東漢滅亡的重要推手。
總的來說,延光四年的這場政變,是東漢政治肌體潰爛的一次集中爆發。它以極端的方式證明:當權力失去約束,無論外戚還是宦官,都可能成為吞噬王朝的猛獸;而士大夫的失語、倫理的崩塌,則讓這場權力遊戲隻剩下赤裸裸的利益廝殺,為百年後的三國亂世奏響了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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