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五十,從公元181年辛酉年)到公元187年丁卯年),一共七年。
孝靈皇帝中光和四年公元181年,辛酉年)
春天,正月,開始設置騄驥廄丞這個官職,負責接收郡國征調上來的馬匹。一些豪門大族趁機壟斷馬匹交易,一匹馬的價格被炒到二百萬錢。
夏天,四月庚子日,大赦天下。
交趾地區的烏滸蠻人作亂已經持續很久,當地的州牧和太守都沒辦法製止。交趾人梁龍等人又起兵反叛,攻破了郡縣。皇帝下詔任命蘭陵縣縣令會稽人朱俊為交趾刺史。朱俊到任後,攻打並斬殺了梁龍,投降的有幾萬人,短短一個月就平定了叛亂。朱俊因功被封為都亭侯,還被征召入朝擔任諫議大夫。
六月庚辰日,天降冰雹,像雞蛋那麼大。
秋天,九月庚寅日初一,發生日食。
太尉劉寬被免職,任命衛尉許彧為太尉。
閏九月辛酉日,北宮東掖庭永巷署發生火災。
司徒楊賜被免職。
冬天,十月,任命太常陳耽為司徒。
鮮卑侵犯幽州和並州。檀石槐去世後,他的兒子和連繼位。和連的才能和實力都比不上他父親,而且又貪婪好色。後來他出兵攻打北地,被北地人射死。和連的兒子騫曼年紀還小,他哥哥的兒子魁頭就被擁立為單於。後來騫曼長大,和魁頭爭奪單於之位,鮮卑部眾於是離散。魁頭死後,他的弟弟步度根繼位。
這一年,皇帝在後宮開設了一些店鋪,讓宮女們在裡麵做買賣,還故意讓她們互相盜竊、爭鬥。皇帝自己穿上商人的衣服,和宮女們一起飲酒作樂。他又在西園玩狗,給狗戴上進賢冠,係上綬帶。還親自駕著四頭驢拉的車,在宮中馳騁遊玩。京城的人紛紛效仿,驢的價格一下子和馬差不多了。皇帝喜歡給自己攢私房錢,搜刮天下的珍寶財物。每次郡國向朝廷進貢,都要先把財物送到中署,這被稱為“導行費”。中常侍呂強上疏勸諫說:“天下的財富,都是天地陰陽所生,歸陛下所有,哪有什麼公私之分!可現在中尚方收集各郡的珍寶,中禦府堆積天下的絲綢,西園取用司農的庫存,中廄聚集太仆的馬匹。而且送財物到這些府庫時,都要有導行費,這樣征調廣泛,百姓困苦,花費多但真正獻給朝廷的卻少,奸吏從中獲利,百姓卻深受其害。還有,那些阿諛奉承的臣子,喜歡進獻自己的私物,助長諂媚之風,姑息養奸,從此越來越嚴重。按照舊例,官員選舉由三公負責,尚書隻是負責接受奏章而已。被舉薦的人接受試用,要以做事成效來考核,沒有成效的,再交給尚書彈劾,然後請廷尉核查虛實,進行懲罰。這樣三公在選拔人才時,會和下屬商議,考察被舉薦人的品行和才能。即便如此,還是會有官員不稱職、荒廢政務的情況。現在隻讓尚書負責選舉,有時還有皇帝下詔直接任用的情況。這樣一來,三公不用承擔選舉不當的責任,尚書也不用為此受罰,責任和獎賞都不明確,他們怎麼會平白無故地辛苦做事呢!”奏章呈上去後,皇帝根本不理會。
何皇後性格強勢又善妒,後宮的王美人生下皇子劉協後,何皇後就用毒酒害死了王美人。皇帝得知後大怒,想要廢掉何皇後,在宦官們的堅決求情下,才沒有這麼做。
大長秋華容侯曹節去世,中常侍趙忠接替他擔任大長秋。
孝靈皇帝中光和五年公元182年,壬戌年)
春天,正月辛未日,大赦天下。
皇帝下詔讓公卿大臣根據民間輿論舉報那些危害百姓的刺史和二千石官員。太尉許彧、司空張濟迎合宮中宦官的意思,收受賄賂。那些宦官的子弟和賓客,即便貪汙腐敗,他們也不敢過問,卻憑空檢舉了邊遠小郡中二十六個清正廉潔、有惠民之舉的官員。這些地方的官吏和百姓紛紛到京城向皇帝申訴。司徒陳耽上奏說:“公卿大臣們所舉薦的,大多是出於私心袒護自己人,這就好比放走了鴟梟,卻囚禁了鸞鳳。”皇帝因此責備許彧和張濟,於是那些因為民間輿論被征召的官員,都被任命為議郎。
二月,發生大規模瘟疫。
三月,司徒陳耽被免職。
夏天,四月,發生旱災。
任命太常袁隗為司徒。
五月庚申日,永樂宮署發生火災。
秋天,七月,有彗星出現在太微垣。
板楯蠻人在巴郡侵擾作亂,朝廷連年征討,都沒能成功。皇帝想大規模發兵,就詢問益州的計吏漢中人程包。程包回答說:“板楯蠻的七個姓氏,從秦朝時就立下戰功,朝廷免除了他們的租賦。這些人勇猛善戰。以前永初年間,羌人入侵漢川,郡縣遭到破壞,多虧板楯蠻出兵救援,羌人幾乎全被打敗,羌人稱他們為神兵,還互相傳話說不要再往南來了。到建和二年,羌人又大規模入侵,也是靠板楯蠻連續打敗他們。之前車騎將軍馮緄南征武陵,也是依靠板楯蠻才成功。最近益州郡發生叛亂,太守李顒也是靠板楯蠻才平定。他們如此忠心且有功勞,本來沒有惡意。隻是地方官吏征收的賦稅太重,對百姓的奴役和鞭打,比對待奴隸還狠。百姓有的隻能賣妻賣子,甚至有人自殺。他們到州郡去申訴冤屈,州牧和太守卻不為他們處理。朝廷又離得遠,他們沒法讓朝廷知道自己的冤情,隻能含著怨恨呼天搶地,無處申訴。所以他們才聚集起來反叛,並不是有什麼人謀劃著要僭越稱帝、圖謀不軌。現在隻要選派賢明能乾的州牧和太守,他們自然就會安定下來,不用大動乾戈去征伐。”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選用曹謙為太守,派他去宣布詔令赦免板楯蠻,板楯蠻立刻就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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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在阿亭道修建了一座四百尺高的觀。
冬天,十月,太尉許彧被免職,任命太常楊賜為太尉。
皇帝到上林苑打獵,經過函穀關,又到廣成苑打獵。十二月,返回京城,前往太學。
桓典擔任侍禦史,宦官們都很怕他。桓典經常騎著一匹驄馬,京城的人為此流傳一句話:“走一步停一停,快躲開驄馬禦史!”桓典是桓焉的孫子。
春天,三月辛未日,大赦天下。
夏天,發生大旱災。
封皇後的母親為舞陽君。
秋天,金城的黃河水泛濫,溢出河麵二十多裡。
五原的山岸崩塌。
當初,巨鹿人張角信奉黃帝、老子,用一些妖術來傳授教義,他的教派稱為“太平道”。他用咒語和符水給人治病,讓病人跪拜並承認自己的過錯,有時候病人的病居然好了,眾人就覺得很神奇,對他深信不疑。張角派弟子們到各地去,輾轉誘騙更多的人。十幾年間,信徒達到幾十萬,青州、徐州、幽州、冀州、荊州、揚州、兗州、豫州這八個州的人,幾乎都響應他。有的人甚至賣掉自己的財產,輾轉遷徙去投奔他,道路都被堵塞了,還沒到就病死的人也數以萬計。郡縣的官員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反而說張角是用善道教化百姓,所以百姓才歸附他。
太尉楊賜當時擔任司徒,上書說:“張角欺騙迷惑百姓,即使遇到赦免也不知悔改,勢力逐漸蔓延。現在如果下令讓州郡去抓捕討伐,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騷亂,加速禍患的形成。應該趕緊命令刺史和二千石官員,甄彆流民,把他們都送回各自的本郡,削弱張角的勢力,然後再誅殺他們的首領,這樣不用費太大的力氣就能平定。”恰好楊賜離職,這件事就被擱置了。司徒掾劉陶又上疏重申楊賜之前的建議,說:“張角等人的陰謀越來越嚴重,民間私下傳言,說張角等人偷偷潛入京城,窺探朝政。他們像鳥獸一樣,表麵溫順,內心險惡,私下互相呼應。州郡官員忌諱談論這件事,不想聽到這些消息,隻是私下互相轉告,卻沒人願意寫成公文上報。應該下明確的詔令,重金懸賞捉拿張角等人,封給他們土地,如果有誰敢隱瞞回避,就和張角等人同罪。”皇帝卻根本不在意,反而下詔讓劉陶整理《春秋》條例。張角於是設置了三十六方,一方就相當於一個將軍。大方有一萬多人,小方有六七千人,各有首領。他們散布謠言說:“蒼天已經死了,黃天將要興起,在甲子年,天下就會太平。”還用白土在京城各官署的大門以及州郡官府的門上,都寫上“甲子”二字。大方的馬元義等人先召集了荊州、揚州的幾萬人,約定在鄴城會合舉事。馬元義多次往來京城,與中常侍封諝、徐奉等人勾結作為內應,約定在三月五日,京城內外同時起兵。
評論
這段曆史記載了東漢靈帝光和四年至六年的曆史,集中展現了漢末王朝崩塌前的亂象。從現代視角看,這段曆史恰似一部“帝國衰亡啟示錄”,暴露的問題至今仍具警示意義:
統治集團的係統性潰爛
靈帝時期的皇權已淪為私欲工具:後宮設市場讓宮女經商、西園弄狗駕驢取樂,甚至對地方貢品征收“導行費”中飽私囊,這種“皇帝經商”的荒誕行為,本質是將國家資源私有化。而宦官與外戚的權力博弈如曹節、趙忠專權,何皇後鴆殺王美人),則徹底撕裂了統治核心——當權力鬥爭淩駕於治理責任之上,王朝的崩塌隻是時間問題。
官僚體係的全麵腐敗
太尉許彧、司空張濟等人“承望內官,受取貨賂”,將官員考核異化為“放鴟梟而囚鸞鳳”的鬨劇,暴露了察舉製的致命缺陷:當選拔權被利益集團操控,“清修有惠化者”遭排擠,“貪汙穢濁者”受包庇,官僚體係便從“治理工具”蛻變為“吸血機器”。呂強的勸諫石沉大海,陳耽因直言被免,更說明此時的皇權已喪失自我糾錯能力——製度性腐敗一旦形成閉環,任何個體的抗爭都難以為繼。
社會矛盾的總爆發前夜
地方層麵,板楯蠻因“更賦至重,仆役棰楚”而叛亂,反映出底層民眾在苛政與酷吏壓迫下的絕境;中央層麵,張角的太平道能在八州聚集數十萬信徒,本質是“官逼民反”的結果——當朝廷視民眾為“斂財工具”,宗教便成為絕望者的精神寄托與反抗旗幟。楊賜、劉陶的預警被忽視,恰是王朝覆滅的典型征兆:不是沒有有識之士,而是腐朽的體製已容不下任何自救的努力。
曆史的鏡鑒意義
這段曆史最深刻的啟示在於:民心是最大的政治。靈帝君臣將國家視為私產,以“導行費”盤剝百姓,以黨同伐異破壞吏治,最終失去了民心。從“驢價與馬齊”的荒誕,到“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呐喊,短短三年間,王朝從歌舞升平的幻夢跌入戰亂深淵,印證了“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的千古鐵律。任何時代,若權力失去約束、治理脫離民生,再強大的帝國也會在民怨沸騰中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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