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靈皇帝下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己巳年)
春天,二月,王國的部隊疲憊不堪,就解除對陳倉的包圍離開了,皇甫嵩見狀就進兵攻打他們。董卓說:“不行啊。兵法上說,對陷入絕境的敵人不要逼迫,對急於回家的敵軍不要追擊。”皇甫嵩說:“不是這樣。之前我不進攻,是為了避開他們的銳氣;現在進攻,是等他們士氣衰落。我們要打的是疲憊之師,又不是急於回家的隊伍;王國的人馬都在逃跑,毫無鬥誌,我們以嚴整之師攻打混亂之軍,他們算不上陷入絕境的敵人。”於是皇甫嵩獨自率兵追擊,讓董卓在後麵掩護。連續作戰後,把王國的軍隊打得大敗,斬殺了一萬多人。董卓又慚愧又惱恨,從此和皇甫嵩結下了仇怨。韓遂等人一起廢掉了王國,劫持了前信都令漢陽人閻忠,讓他統領各部。閻忠後來病死了,韓遂等人開始逐漸爭奪權力利益,還互相殘殺,勢力因此慢慢衰落。
幽州牧劉虞到任後,派使者到鮮卑部落,向他們說明利害關係,要求他們送上張舉、張純的首級,還承諾給予豐厚的獎賞。丘力居等人聽說劉虞來了,很高興,各自派翻譯來表示願意歸附。張舉、張純逃出塞外,其餘的人都投降或散去了。劉虞上奏請求撤掉各屯兵,隻留下降虜校尉公孫瓚,率領一萬步兵和騎兵駐紮在右北平。三月,張純的門客王政殺了張純,把首級送給劉虞。公孫瓚一心想徹底消滅烏桓,而劉虞想用恩德和信義來招降他們,兩人因此產生了矛盾。
夏天,四月丙子日初一,發生日食。
太尉馬日磾被免職;朝廷派使者到幽州就地任命劉虞為太尉,封容丘侯。
蹇碩忌憚大將軍何進,就和各位常侍一起勸說皇帝,派何進往西去攻打韓遂,皇帝聽從了他們的建議。何進暗中知道了他們的陰謀,就上奏請求派袁紹去召集徐州、兗州的兵力,等袁紹回來後再往西進軍,借此拖延出發的日期。
當初,皇帝好幾個皇子都夭折了,何皇後生的兒子劉辯,被送到道士史子眇家撫養,稱為“史侯”。王美人生的兒子劉協,由董太後親自撫養,稱為“董侯”。大臣們請求立太子,皇帝覺得劉辯為人輕佻,沒有威嚴的儀態,想立劉協為太子,但一直猶豫不決。恰好皇帝病重,就把劉協托付給蹇碩。丙辰日,皇帝在嘉德殿駕崩。蹇碩當時在皇宮內,想先殺掉何進,然後擁立劉協為帝,就派人去請何進進宮,說要一起商議事情,何進接到消息就乘車前往。蹇碩的司馬潘隱和何進早就相識,他迎接何進時,用眼神向何進示意有危險。何進大驚,急忙從小路騎馬趕回軍營,帶兵進駐百郡邸,然後稱病不進宮。戊午日,皇子劉辯即皇帝位,年僅十四歲。尊稱何皇後為皇太後,太後臨朝處理政事。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光熹。封皇弟劉協為渤海王,劉協當時九歲。任命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一起參錄尚書事。
何進掌握朝政大權後,對蹇碩之前算計自己的事懷恨在心,暗中謀劃著要殺掉蹇碩。袁紹通過何進的親信門客張津,勸說何進把所有宦官都殺掉。何進因為袁氏家族世代尊貴受寵,而且袁紹和他的堂弟虎賁中郎將袁術都被天下豪傑所歸附,所以很信任他們,並且重用他們。何進又廣泛征召有智謀的人士,像何顒、荀攸以及河南人鄭泰等二十多人,任命何顒為北軍中候,荀攸為黃門侍郎,鄭泰為尚書,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心腹。荀攸是荀爽的侄孫。蹇碩心裡疑慮不安,就給中常侍趙忠、宋典等人寫信說:“大將軍兄弟把持國家政權,如今他們和天下的黨人謀劃著要誅殺先帝身邊的人,消滅我們這些宦官,隻是因為我掌管著禁軍,所以他們才暫時猶豫不決。現在我們應該一起關閉宮門,趕緊把何進抓起來殺掉。”中常侍郭勝,是何進的同郡人,何太後和何進能得到尊貴和寵幸,郭勝出過力,所以他親近何家。郭勝和趙忠等人商議後,沒有聽從蹇碩的計策,反而把蹇碩的信拿給何進看。庚午日,何進讓黃門令去逮捕蹇碩,並把他殺了,然後就統領了蹇碩的禁軍。
驃騎將軍董重,和何進在權勢上互相傾軋,宦官們扶持董重作為黨援。董太後每次想要乾預政事,何太後總是加以阻攔。董太後生氣地罵道:“你現在這麼張狂,不就是仗著你哥哥嗎!我要是讓驃騎將軍砍了何進的頭,就跟翻個手掌一樣容易!”何太後聽說後,就把這話告訴了何進。五月,何進和三公一起上奏說:“孝仁皇後董太後)派前中常侍夏惲等人與州郡勾結,聚斂財物,所得都放進了西省。按照舊例,藩王的王後不能留在京城,請把她遷回本國的宮中。”奏章被批準了。辛巳日,何進派兵包圍了驃騎將軍府,逮捕董重,免去他的官職,董重自殺。六月辛亥日,董太後又憂慮又恐懼,突然去世。從此民間百姓不再歸附何氏。
辛酉日,把孝靈皇帝安葬在文陵。何進為了防備蹇碩的同黨陰謀報複,稱病不進宮參加喪禮,也不去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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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大水災。
秋天,七月,把渤海王劉協改封為陳留王。
司徒丁宮被免職。
袁紹又勸何進說:“以前竇武想誅殺皇帝身邊受寵的宦官,反而被宦官所害,隻因為他說話泄露了機密。五營的兵士都畏懼服從宦官,而竇氏卻反而任用他們,結果給自己招來災禍滅亡。如今將軍兄弟都統領著強勁的軍隊,部下的將領官吏都是傑出的名士,他們都願意為您儘力效命,事情完全在您的掌控之中,這是上天賜給您的好時機啊。將軍您應該為天下除去這個禍患,從而名垂後世,千萬不能錯過!”何進就去跟太後說,請求把中常侍以下的宦官全部罷免,用三署郎來填補他們的位置。太後不同意,說:“宦官統領宮廷禁省事務,從古到今,這是漢朝的慣例,不能廢除。況且先帝剛剛去世,我怎麼能孤零零地和這些士人一起處理政事呢!”何進難以違背太後的意思,就想先殺掉那些放縱不法的宦官。袁紹認為宦官親近皇帝,負責傳達詔令,現在如果不全部廢除,以後肯定會成為禍患。而太後的母親舞陽君和何苗多次接受宦官們的賄賂,知道何進想誅殺宦官,就多次在太後麵前為宦官們說情,替他們遮掩,還說:“大將軍擅自誅殺皇帝身邊的人,這是專權,會削弱國家的根基。”太後聽了也覺得有道理,產生了疑慮。何進剛剛顯貴,向來敬畏宦官,雖然表麵上追求除去宦官的好名聲,但內心卻猶豫不決,所以這件事拖了很久也沒決定下來。袁紹等人又給何進出主意,讓他多召各地的猛將和豪傑,讓他們帶兵到京城來,以此威脅太後,何進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主簿廣陵人陳琳勸諫說:“俗話說‘捂著眼睛捉麻雀’,連微小的東西都不可能靠欺騙得手,何況是國家大事,難道主要靠欺詐來辦成嗎!如今將軍您總攬皇家的威嚴,掌握著軍事大權,威風凜凜,做什麼都能隨心所欲,要處理宦官就如同在大火爐裡燒毛發一樣容易。您隻需要果斷行動,像雷霆一樣迅速,行使權力,當機立斷,那麼上至天神下至百姓都會順從您。可您卻放棄自己手中的權力,反而去征召外麵的援兵,眾多大兵聚集在一起,勢力強的人就會稱雄,這就是所謂的倒拿著武器,把把柄交給彆人,事情肯定辦不成,隻會成為禍亂的開端!”何進不聽他的。典軍校尉曹操聽說後,笑著說:“宦官這種官職,從古到今都應該有,隻是君主不應該給他們太大的權力和寵幸,讓他們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既然要治他們的罪,殺掉首惡就行了,一個獄吏就足夠了,何必要大張旗鼓地召集外麵的軍隊呢!想要把他們全部殺掉,事情肯定會泄露出去,我看這事要失敗。”
評論
中平六年的曆史,是東漢王朝的“致命轉折點”。這一年,皇權更迭、外戚與宦官火並、地方勢力窺伺中央,種種矛盾集中爆發,最終將帝國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從現代視角看,這段曆史堪稱“權力失控的典型樣本”:
皇權交接的致命漏洞
靈帝臨終前將皇子協托付給宦官蹇碩,卻未明確太子之位,這種“模糊操作”直接引爆了權力真空。何進憑借外戚身份擁立外甥劉辯少帝),蹇碩則試圖借兵權立劉協,雙方的對峙暴露了一個致命問題:當皇權失去絕對權威,儲位繼承不再取決於製度,而取決於武力與陰謀。
更荒誕的是,靈帝生前設置的西園八校尉以蹇碩為核心),本是為了掌控軍權,此刻卻成了內鬥的工具。蹇碩與何進的衝突,本質是宦官集團與外戚集團對“皇權代理權”的爭奪,而14歲的少帝和9歲的陳留王,不過是雙方博弈的棋子。這種“幼主+權臣”的模式,為後續的軍閥介入埋下伏筆。
外戚與宦官的自殺式火並
何進與袁紹策劃誅殺宦官,本是終結宦官專權的機會,卻演變成一場徹底的災難,根源在於決策的致命缺陷:
優柔寡斷與戰略短視:何進既想鏟除宦官,又受製於何太後的反對“中官統領禁省,漢家故事不可廢”),更被舞陽君太後母)、何苗其弟)的受賄說情動搖。他明知“竇武之敗”源於泄密,卻遲遲不敢行動,甚至采納袁紹“召外兵脅太後”的餿主意——將解決內部矛盾的希望寄托於外部武力,等於引狼入室。
士大夫集團的激進與盲目:袁紹隻知強調“儘誅宦官”,卻忽視了宦官集團與皇權的深度綁定“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更未考慮“外兵入京”的風險。陳琳“倒持乾戈,授人以柄”的警告、曹操“一獄吏足矣”的嘲諷,都點出了問題關鍵:對付宦官無需興師動眾,關鍵是速斷速決,而不是擴大危機。
最終,何進被宦官誘殺,袁紹、袁術隨即帶兵入宮“悉誅宦官”甚至殺及無須者),這場血腥清洗看似終結了宦官專權,卻徹底摧毀了中央權力結構——宦官集團雖惡,卻是維係皇權與官僚體係的紐帶之一,其驟然覆滅讓朝廷失去了最後的緩衝,為軍閥董卓的登場掃清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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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地方勢力的窺伺與介入
皇甫嵩與董卓的矛盾因追擊王國產生嫌隙),公孫瓚與劉虞的衝突對烏桓“剿”與“撫”的分歧),預示著地方將領已不再絕對服從中央。而何進“召四方猛將”的決策,更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董卓接到詔書後“即時就道”,並上書脅迫太後誅殺宦官,暴露其“借勤王之名行奪權之實”的野心;
丁原、橋瑁等地方官率軍入京,名義上是支持何進,實則是覬覦中央權力,形成“大兵聚會,強者為雄”的局麵。
這些舉動印證了陳琳的預言:當地方軍閥擁有足以抗衡中央的武力,“清君側”必然變成“挾天子”。何進試圖用外部壓力解決內部問題,卻忘了“請神容易送神難”——董卓的涼州兵一旦進入洛陽,就再也不會離開了。
四、道德崩塌與秩序解體的前兆
董太後的暴崩“憂怖而死”)與何進“不陪喪、不送山陵”的傲慢,標誌著傳統倫理的崩塌:外戚為奪權可以逼死皇太後來自,連基本的禮儀都棄之不顧,民間“不附何氏”的反應,說明民心已對統治集團徹底失望。
而袁紹“悉誅宦官”時的濫殺“死者二千餘人”),則展現了亂世中“暴力無底線”的開端——當解決問題的方式隻剩下殺戮,當權力鬥爭突破最後的道德約束,社會將迅速滑向叢林法則。
結語:從“內鬥”到“分裂”的不可逆
中平六年的核心教訓在於:權力結構的崩潰往往始於內部的非理性博弈。靈帝的模糊遺命、何進的優柔寡斷、袁紹的激進短視、宦官的困獸猶鬥,共同將東漢推向了“軍閥割據”的深淵。誅殺宦官本可成為革新的契機,卻因決策失誤變成了秩序解體的起點。
當董卓的軍隊在洛陽城外待命,當袁紹、曹操等士大夫開始逃離京城,一個延續四百年的王朝已實質死亡。接下來的“董卓廢立”“群雄討董”,不過是這場崩潰的自然延續——權力一旦失控,重建秩序的代價將是數十年的戰亂與分裂。這段曆史深刻證明:維係一個國家的,從來不是武力或權謀,而是製度的穩定、決策的理性,以及對“底線”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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