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包圍了雍丘,張邈跑去袁術那兒求救,還沒到地方,就被自己的部下給殺了。
冬天,十月,朝廷任命曹操為兗州牧。
戊戌日,郭汜的黨羽夏育、高碩等人謀劃脅迫皇帝往西走。侍中劉艾看到火勢一直不滅,就請皇帝到附近的一個軍營裡躲避火災。楊定、董承帶兵迎接皇帝到楊奉的軍營,夏育等人帶兵想攔住皇帝的車駕,楊定、楊奉奮力作戰,打敗了他們,皇帝這才得以脫身。壬寅日,皇帝前往華陰。寧輯將軍段煨準備了皇帝的服飾、車馬,還有公卿大臣以下所需的物資儲備,希望皇帝能到他的軍營裡。段煨和楊定之間有矛盾,楊定的黨羽種輯、左靈就說段煨要造反,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都說:“段煨不會造反,我們敢用性命擔保。”董承、楊定卻脅迫弘農督郵,讓他說郭汜就在段煨的軍營裡,皇帝起了疑心,就露天住在道路南邊。
丁未日,楊奉、董承、楊定準備攻打段煨,讓種輯、左靈請皇帝下詔書,皇帝說:“段煨的罪行又不明顯,楊奉他們要攻打他,卻想讓朕下詔書?”種輯堅持請求,一直到半夜,皇帝還是沒答應。楊奉等人就擅自攻打段煨的軍營,打了十多天都沒打下來。段煨照常給皇帝供應飲食,也給百官提供物資,並沒有二心。皇帝下詔讓侍中、尚書去告訴楊定等人,讓他們和段煨和解,楊定等人接到詔書後就回到了自己的軍營。
李傕、郭汜後悔讓皇帝往東走,聽說楊定攻打段煨,就互相招呼著一起去救援,還想趁機劫持皇帝往西走。楊定聽說李傕、郭汜來了,想退回藍田,卻被郭汜攔住,他隻能單人匹馬逃到荊州。張濟和楊奉、董承鬨得不愉快,就又和李傕、郭汜聯合起來。十二月,皇帝到了弘農,張濟、李傕、郭汜一起追擊皇帝的車駕,在弘農東澗發生了一場大戰,楊奉、董承的軍隊戰敗,百官和士兵死了無數,皇帝的禦用物品、符節策書、典籍等,幾乎丟得一乾二淨。射聲校尉沮俊受傷落馬,李傕問身邊的人:“這人還能活嗎?”沮俊大罵道:“你們這些凶惡叛逆的家夥,逼迫劫持天子,讓公卿大臣被害,宮女們流離失所。亂臣賊子也沒像你們這麼壞的!”李傕聽了,就把沮俊殺了。
壬申日,皇帝露天住在曹陽。董承、楊奉假裝和李傕等人講和,卻秘密派人到河東,招來原來白波軍的首領李樂、韓暹、胡才,以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他們率領幾千騎兵趕來,和董承、楊奉一起攻打李傕等人,把李傕打得大敗,斬殺了幾千人。於是董承等人覺得剛打敗了李傕他們,又可以繼續往東走了。庚申日,皇帝車駕向東出發,董承、李樂護衛著皇帝,胡才、楊奉、韓暹和匈奴右賢王在後麵抵擋追兵。李傕等人又追上來交戰,楊奉等人再次大敗,死的人比在弘農東澗那次還多。光祿勳鄧淵、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都戰死了。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尉周忠、司隸校尉管合被李傕攔住,李傕想殺了他們,賈詡說:“這些可都是大臣,你怎麼能殺他們呢!”李傕這才作罷。李樂說:“情況太危急了,陛下您應該騎馬快跑。”皇帝說:“朕不能扔下百官自己走,這成什麼樣子了!”一路上,軍隊斷斷續續連了四十裡,好不容易才到陝縣,於是紮營防守。當時經過一番折騰,剩下的虎賁、羽林衛士不到一百人,李傕、郭汜的士兵圍著營地大聲呼喊,官員和士兵們都嚇得臉色大變,各自都有逃跑的想法。李樂害怕了,想讓皇帝乘船過砥柱,從孟津出去。楊彪覺得河道又險又難走,不適合皇帝乘坐。於是讓李樂夜裡先過河,偷偷準備好船,舉火為信號。皇帝和公卿大臣們步行出營,皇後的哥哥伏德攙扶著皇後,一隻手還夾著十匹絹。董承讓符節令孫徽在人群中揮刀亂砍,殺死了旁邊的侍者,鮮血濺到了皇後的衣服上。河岸有十多丈高,沒辦法下去,就用絹布做了個簡易的轎子,讓人在前麵背著皇帝,其他人都趴在地上慢慢往下滑,有的人直接從上麵往下跳,帽子頭巾都摔壞了。好不容易到了河邊,士兵們爭著上船,董承、李樂用戈擊打他們,被砍斷的手指在船裡都能捧起來。皇帝這才上了船。一起過河的,隻有皇後和楊彪以下幾十人,那些宮女和官吏百姓沒能渡河的,都被士兵搶奪,衣服都被扒光,頭發也被剪掉,凍死的人不計其數。衛尉士孫瑞被李傕殺了。李傕看到黃河北岸有火光,派騎兵去查看,正好看到皇帝在渡河,就大喊:“你們要把天子帶走嗎!”董承怕他們射箭,就用被子做了個幔帳遮擋。到了大陽,皇帝到了李樂的軍營。河內太守張楊派幾千人背著米來進貢。
乙亥日,皇帝乘坐牛車,到了安邑,河東太守王邑獻上綿帛,都分給了公卿大臣以下的人,皇帝封王邑為列侯,任命胡才為征東將軍,張楊為安國將軍,都賜予符節,允許他們開府設置僚屬。那些營壘的將領們都爭著請求封官,刻印章都來不及了,甚至隻能用錐子在木頭上畫個印樣子。皇帝住在用荊棘圍成的籬笆裡,門戶都關不上,天子和群臣開會的時候,士兵們就趴在籬笆上圍觀,還互相推搡打鬨取笑。皇帝又派太仆韓融到弘農和李傕、郭汜等人講和,李傕這才放走了公卿百官,還歸還了一些搶來的宮女和皇帝的車馬服飾。沒過多久,糧食吃完了,宮女們隻能吃野菜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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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卯日,張楊從野王來朝見皇帝,打算把皇帝接回洛陽,其他將領不同意,張楊隻好又回到野王。這時候,長安城已經空了四十多天,身體強壯的人都四散逃命去了,體弱的人隻能互相殘食,兩三年間,關中地區幾乎看不到人的蹤跡。沮授勸袁紹說:“將軍您家好幾代人都位居三公,世代踐行忠義。現在朝廷流亡在外,宗廟也被毀壞,看看各州郡,雖然表麵上打著義兵的旗號,實際上都在互相算計,沒有一個是真心擔憂國家、體恤百姓的。如今咱們州域大致平定,兵強馬壯,士人歸附,要是往西迎接皇帝大駕,在鄴城建立宮殿,挾持天子來號令諸侯,積蓄兵馬去討伐那些不服從朝廷的人,誰能抵擋咱們呢!”潁川人郭圖、淳於瓊說:“漢室衰落已經很久了,現在想複興它,談何容易!而且現在英雄豪傑紛紛崛起,各自占據州郡,聚集人馬,動不動就成千上萬,這就好比秦朝失去了天下,先得到的人就能稱王。現在把天子接到身邊,一舉一動都得上表奏請,聽他的吧,咱們權力就小了,不聽吧,又成了抗拒命令,這可不是個好辦法。”沮授說:“現在迎接朝廷,從道義上說得通,從時機上也正好,要是不早點決定,肯定會有人搶先的。”袁紹不聽他的。
評論
這段史料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亂世畫卷,生動勾勒出東漢末年皇權崩塌、軍閥混戰的慘烈圖景。從曹操在兗州的崛起,到漢獻帝顛沛流離的逃亡之路,再到各路軍閥的爾虞我詐,每一個細節都折射出那個時代的無序與悲涼。
權力真空下的軍閥博弈
曹操圍雍丘誅殺張邈、受封兗州牧,這一事件看似隻是局部戰爭的勝負,實則標誌著新興軍閥勢力開始通過實際戰功與地盤控製獲取官方認可,傳統的中央任命體係已淪為軍閥擴張的工具。曹操憑借對兗州的掌控,正式躋身核心軍閥行列,為其日後“挾天子以令諸侯”埋下伏筆。
而漢獻帝的流亡曆程,則是中央權威徹底瓦解的縮影。從華陰之變到曹陽慘敗,再到安邑苟安,天子的尊嚴被踐踏至穀底。楊定、董承與段煨的衝突,看似是個人恩怨引發的軍事衝突,實則暴露了流亡朝廷中派係林立、互相傾軋的混亂局麵——大臣們以死擔保段煨忠誠,卻抵不過軍閥的猜忌與脅迫;皇帝拒絕下旨攻擊無辜的段煨,卻擋不住將領們的擅自行動。這種“令不出宮”的窘境,正是皇權旁落的直接體現。
人性百態與亂世悲歌
史料中諸多細節刻畫了亂世中的人性光譜:段煨在被圍攻時仍堅持供給禦膳、贍養老百官,展現了亂世中難得的忠義;沮俊怒斥李傕“亂臣賊子,未有如此也”,以生命扞衛士大夫的氣節;而李傕、郭汜則將凶殘暴戾演繹到極致,弘農東澗之敗中“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曹陽渡河時“手指於舟中可掬”,字字泣血,道儘亂世慘狀。
漢獻帝的遭遇尤為令人唏噓。從“露次於道南”到“乘輿居棘籬中”,從“以絹為輦匍匐而下”到“宮人皆食菜果”,這位天子淪為軍閥爭奪的傀儡,連基本生存都難以保障。當李樂建議“陛下宜禦馬”時,獻帝那句“不可舍百官而去”的堅持,更顯悲涼——在絕對的暴力麵前,帝王的仁心已無足輕重。
戰略抉擇與曆史走向
這段曆史中的幾個關鍵抉擇深刻影響了後續走向:楊定、董承執意攻擊段煨,不僅徒勞無功,更引來了李傕、郭汜的反撲,直接導致弘農慘敗;袁紹拒絕沮授“西迎大駕,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建議,錯失了政治主動權,而這一戰略後來被曹操成功踐行,成為其崛起的重要基石。
長安城的遭遇則直觀展現了戰亂對社會的毀滅性打擊——“強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間,關中無複人跡”,昔日繁華帝都淪為人間煉獄,這既是權力鬥爭的惡果,也是時代悲劇的縮影。
結語
這段史料以簡練而冷峻的筆觸,記錄了漢末亂世中最黑暗的片段。它不僅展現了軍閥混戰的殘酷、中央權威的崩塌,更通過天子流亡、百官慘死、百姓遭殃的細節,揭示了權力失控對整個社會的毀滅性影響。在這段曆史中,忠義與奸邪交織,理想與現實碰撞,最終構成了一幅令人扼腕的時代畫卷,也為後世提供了深刻的曆史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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