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劉禪登基即位,年僅十七歲。他尊奉皇後為皇太後,宣布大赦天下,更改年號為建興。劉禪封丞相諸葛亮為武鄉侯,兼任益州牧,大小政事,都由諸葛亮拍板決定。
諸葛亮開始規範官職設置,修訂法律製度,還發布指令給下屬們說:“參與政務的人,要集思廣益,多多聽取忠誠有益的意見。要是總怕得罪人,回避矛盾,不願反複討論,那肯定會出大問題。經過反複探討而得出恰當結論,就好比扔掉破草鞋卻得到了珠玉。然而人很難做到毫無保留,隻有徐元直在這方麵做得很好,從不含糊。還有董幼宰,參與政務七年,哪怕一件事有不到位的地方,他都能反複十次來告知提醒。要是大家能學到徐元直的十分之一,像董幼宰那樣勤勉,對國家忠心耿耿,那我諸葛亮就能少犯點錯啦。”
他又接著說:“以前剛開始和崔州平交往,常常聽到他對我得失的看法;後來和徐元直相交,總能得到他懇切的教誨啟發;之前和董幼宰共事,他每次說話都毫無保留;後來和胡濟偉度)共事,他也多次對我諫言勸阻。雖說我這人資質平庸、見識淺陋,不能完全采納他們的意見,但能始終和這四位保持友好融洽的關係,也足以表明我對直言進諫的態度,從不懷疑排斥。”這個偉度,就是諸葛亮的主簿,義陽人胡濟。
有一次,諸葛亮親自校對文書,主簿楊顒直接走進來勸說道:“治理國家是有章法的,上下級職責不能混淆。我給您打個比方,假如有個人,讓奴仆負責耕種,婢女掌管做飯,公雞打鳴報曉,狗負責看家防盜,牛馱重物,馬跑長途。這樣家業就能有條不紊,各方麵需求都能滿足,主人就能輕鬆悠閒,隻管吃喝玩樂。要是哪天主人非得啥事都親力親為,不再信任交付他人,累得自己身體疲憊、精神困頓,最後啥也乾不成。難道是他的智慧還比不上奴婢、雞狗嗎?是他丟掉了當家作主的方法呀。所以古人說‘坐著談論治國大道的,那是王公;親身去做事的,是士大夫。’就像丙吉不過問路上橫死的人,卻操心牛喘氣的事;陳平不願意了解錢糧的具體數目,說‘自有主管的人’,他們這是真正明白自己職責本分的道理。現在您治理國家,卻親自校對文書,累得整天流汗,這不是太辛苦了嘛!”諸葛亮聽後趕忙感謝他。後來楊顒去世,諸葛亮傷心地哭了好幾天。
六月甲戌日,任城威王曹彰去世。甲申日,魏國的壽肅侯賈詡也走了。這期間還發了大水。
東吳的賀齊突襲蘄春,抓走了太守晉宗,得勝而歸。
當初,益州郡的地方首領雍闓殺了太守正昂,通過士燮歸附東吳,還抓住成都的太守張裔送給東吳,東吳便任命雍闓為永昌太守。永昌郡的功曹呂凱、府丞王伉帶領官吏和士兵關閉邊境堅守,雍闓無法前進,就派郡裡的孟獲去引誘煽動各少數民族,各少數民族紛紛響應。牂柯太守朱褒、越巂夷王高定也都起兵反叛響應雍闓。諸葛亮考慮到剛遭遇先帝劉備去世的大事,就采取安撫政策,沒有立即出兵討伐,而是鼓勵百姓務農種糧,閉關休養生息,等百姓生活安穩、糧食充足了,再做打算。
秋天八月丁卯日,朝廷任命廷尉鐘繇為太尉,治書執法高柔接替廷尉之職。當時三公沒啥實際事務,也很少參與朝政,高柔就上奏章說:“三公這樣的輔政大臣,那都是國家的棟梁,百姓都盯著呢。現在把他們安排在三公之位,卻不讓他們參與政事,他們就隻能悠閒養老,很少有人能提出建設性意見,這可不符合朝廷重用大臣的本意,也違背了大臣向皇上進獻可行建議、摒棄不可行之事的職責呀。古代遇到刑罰、政務有疑問的時候,就在槐樹、酸棗樹下商議。從今往後,朝廷要是有疑難問題、重大刑獄案件,應該多向三公谘詢。每逢初一、十五三公上朝的時候,還可以特意請他們入宮,一起討論得失,把事情研究透徹,這樣或許能讓皇上聽到更多有用的聲音,對國家的治理大有好處。”皇帝覺得這建議不錯,就采納了。
辛未日,皇帝到滎陽去打獵,接著又往東巡視。九月甲辰日,抵達許昌。
蜀漢的尚書,義陽人鄧芝對諸葛亮說:“現在皇上年紀小,剛登基,應該派個得力的使者去東吳,重新鞏固兩國友好關係。”諸葛亮說:“我都琢磨好久了,就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今天終於想到啦。”鄧芝忙問:“這人是誰呀?”諸葛亮說:“就是你呀。”於是就派鄧芝以中郎將的身份去東吳修複友好關係。冬天十月,鄧芝到了東吳。當時吳王還沒和魏國徹底斷絕關係呢,心裡正猶豫,沒馬上接見鄧芝。鄧芝就自己上表請求拜見,說:“我這次來,不光是為了蜀漢,對東吳也有好處。”吳王這才接見他,說:“我其實也挺想和蜀漢交好的,就是擔心你們蜀主年紀小,國家又不大,還麵臨魏國的威脅,自身難保啊。”鄧芝回答說:“吳、蜀兩國,占據四個州的地盤。大王您是當世豪傑,諸葛亮也是難得的人才。蜀漢有險要的地勢,東吳有三江的阻隔。咱們把這兩個優勢結合起來,就像唇齒相依。進,可以一起爭奪天下;退,也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這是明擺著的道理。要是大王您現在歸附魏國,魏國往上會要求您去朝拜,往下會索要太子去當人質,要是您不答應,他們就會打著正義的旗號來討伐,到時候蜀漢也會順著長江東進。這樣一來,江南這塊地可就不再是您的啦。”吳王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你說得對。”於是就和魏國斷絕關係,專心和蜀漢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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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蜀漢後主劉禪冊封妃嬪張氏為皇後。
評論
這段史料聚焦於公元223年蜀漢建興元年、魏黃初四年)的曆史片段,記錄了蜀漢權力交替、曹魏官僚建言、吳蜀關係重構等關鍵事件,字裡行間展現了三國初期各方勢力在權力平衡、治理邏輯與戰略抉擇中的深層思考,其中蘊含的政治智慧與曆史啟示至今仍具借鑒意義。
蜀漢權力交接:從“托孤”到“治政”的平穩過渡
五月,十七歲的劉禪即位,蜀漢進入“諸葛亮時代”。這段記載首先凸顯了蜀漢權力結構的特殊性——“政事無巨細,鹹決於亮”。這種高度集中的權力模式,既是劉備“托孤”遺命的延續,也是蜀漢在主少國疑背景下的必然選擇。而諸葛亮掌權後的施政舉措,展現了成熟政治家的治理理念:
製度建設優先:“約官職,修法製”的舉措,直擊劉璋時期益州吏治鬆散的積弊,為蜀漢政權夯實製度根基。
開放納諫傳統:諸葛亮在教令中反複強調“集眾思,廣忠益”,以徐庶的“不惑”、董和的“十反”為例,倡導官僚體係內的直言文化。這種對不同意見的包容,既體現了個人胸襟,更暗含治理智慧——在集權體製下,通過製度化的納諫機製彌補信息盲區,減少決策失誤。
權力邊界意識:楊顒以“作家譬之”的諫言,深刻闡釋了“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的治理原則。諸葛亮“謝之”並為其死“垂泣三日”的反應,展現了他對專業分工、層級權責的尊重,避免了集權走向專斷的危險傾向。這種“集權而不專權”的平衡術,是蜀漢政權在動蕩中保持穩定的關鍵。
曹魏官僚生態:三公職能的理性回歸呼聲
曹魏方麵,高柔針對“三公無事,希與朝政”的現狀上疏,提出“朝有疑議及刑獄大事,宜數以谘訪三公”的建議,反映了官僚體係對權力運行規範化的訴求。其核心邏輯在於:
權責匹配原則:三公作為“國之棟梁”,若“不使知政”,既浪費政治資源,也違背“獻可替否”的大臣職責。
決策科學化需求:“刑政有疑,議於槐、棘之下”的古製傳統,本質是通過多元參與提升決策合理性,避免因皇權獨斷或部門專權導致失誤。
政治象征意義:三公“民所具瞻”的社會地位,使其參與朝政能增強政策公信力,“光益大化”的表述正點明這層價值。魏帝“嘉納焉”的態度,顯示曹魏政權在製度完善上的進步性。
吳蜀關係重構:戰略同盟的理性抉擇
鄧芝使吳是這段史料的重頭戲,其外交博弈展現了三國地緣政治的核心邏輯:
實力認知基礎:鄧芝開篇即點明吳蜀“四州之地”“重險之固”“三江之阻”的硬件優勢,以及“大王命世之英,諸葛亮一時之傑”的軟件資本,為同盟構建奠定實力認同。
風險收益分析:通過“委質於魏”將導致“入朝”“內侍”的主權喪失,與“共為唇齒”可“並兼天下”或“鼎足而立”的對比,清晰呈現戰略選擇的利弊得失。這種基於現實利益的說服,遠比道德說教更具力量。
時機把握精準:鄧芝出使恰逢吳王“未與魏絕”的狐疑期,“為吳非為蜀”的定位轉換,巧妙化解對方戒備心理,最終促成“絕魏連蜀”的戰略轉向。這一決策不僅穩定了吳蜀邊境,更重塑了三國力量平衡,為後來的長期對峙埋下伏筆。
曆史啟示:動蕩時期的生存與發展邏輯
這段史料所涵蓋的蜀、魏、吳三方動態,共同揭示了亂世治國的核心原則:
權力穩定優先:蜀漢的集權、曹魏的分權調整,本質都是通過優化權力結構實現政權穩定,不同路徑源於不同國情。
製度建設為本:諸葛亮修法製、高柔重三公職能,均指向製度對權力的規範作用,顯示成熟政權的治理共識。
戰略務實為要:吳蜀同盟的重建,摒棄了意識形態偏見,以現實利益為導向,印證了“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的國際關係法則。
人才價值凸顯:從諸葛亮對徐庶、董和的推崇,到為楊顒垂泣,再到鄧芝的外交成功,無不凸顯人才對政權運行的關鍵作用。
從宏觀視角看,公元223年的這些事件,是三國格局從“赤壁之戰後的初步形成”到“夷陵之戰後的重新調整”的關鍵節點。蜀漢通過內部整合穩定政權,曹魏通過製度完善鞏固統治,東吳通過戰略轉向優化外部環境,三方的選擇共同將曆史推向“鼎足而立”的穩定期,也為各自後續的發展路徑定下基調。其中蘊含的權力平衡、製度建設與戰略博弈智慧,至今仍能為現代組織治理提供深刻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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