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醜日,吳國君主封已故南陽王孫和的兒子孫皓為烏程侯。
大臣們上奏請求冊立皇後和太子,吳國君主說:“我德行淺薄,繼承了這宏大的帝業,執政時間不長,恩澤還沒有廣泛施予,冊立後妃名號、確定太子之位,這些都不是當務之急。”有關官員堅持請求,吳國君主還是不答應。
孫綝帶著牛肉和酒去進獻給吳國君主,吳國君主不接受,孫綝就帶著這些去了左將軍張布那裡。喝酒喝到暢快的時候,孫綝發起了牢騷:“當初廢掉少帝的時候,好多人勸我自己當皇帝。我覺得陛下您賢明,所以才把您迎立為帝。這皇帝要不是我,您也當不上,現在我獻上禮物,卻被拒絕,這跟對待普通大臣沒什麼兩樣,看來我得重新考慮一下了。”張布把這話告訴了吳國君主,吳國君主心裡就記恨上了孫綝,又擔心他會發動變故,就多次給他賞賜。戊戌日,吳國君主下詔說:“大將軍掌管朝廷內外各種軍事事務,事情繁多,特命加授衛將軍、禦史大夫孫恩為侍中,讓他和大將軍一起分擔各項事務。”有人向吳國君主告發孫綝心懷怨恨,後悔迎立他,還想謀反,吳國君主把這人抓起來交給孫綝,孫綝就把這人殺了。孫綝經過這事,心裡越發害怕,就通過孟宗請求到武昌屯兵,吳國君主答應了。孫綝下令讓他所統領的中營一萬多精兵都做好裝載準備,又索要武庫中的兵器,吳國君主都下令如數給他。孫綝還請求讓中書省的兩名郎官去掌管荊州的各項軍事事務,主管官員上奏說中書省官員不應該外派,吳國君主卻特意批準了。孫綝的所有請求,吳國君主沒有一樣拒絕的。
將軍魏邈對吳國君主說:“孫綝到了外地,肯定會生變故。”武衛士施朔也告發孫綝謀反。吳國君主打算討伐孫綝,就秘密詢問輔義將軍張布,張布說:“左將軍丁奉,雖然不擅長文書之類的事務,但智謀過人,能決斷大事。”吳國君主就把丁奉召來,告訴他這件事,並詢問應對計策。丁奉說:“丞相孫綝兄弟黨羽眾多,勢力強大,恐怕人心不齊,不能倉促製服他們。可以趁著臘祭大會,利用宮廷衛士來誅殺他們。”吳國君主聽從了他的建議。
十二月丁卯日,建業城中傳言說第二天的臘祭大會會有變故,孫綝聽到後很不高興。夜裡,刮起大風,吹得房屋搖晃,沙塵飛揚,孫綝更加害怕。戊辰日,臘祭大會舉行,孫綝稱病不來。吳國君主強行讓他來,派了十幾批使者去請,孫綝沒辦法,準備入宮,眾人都勸阻他。孫綝說:“國家多次下令,我不能推辭。你們可以預先整頓好兵力,讓我府裡起火,這樣我就有理由快點回來了。”於是孫綝進了宮,不久後府裡果然起火,孫綝請求出宮,吳國君主說:“外麵的士兵很多,丞相就不用操心了。”孫綝起身離席,丁奉、張布使了個眼色,左右的人就把孫綝綁了起來。孫綝磕頭說:“我願意被流放到交州。”吳國君主說:“你當初為什麼不把滕胤、呂據流放到交州呢!”孫綝又說:“我願意淪為官府的奴隸。”吳國君主說:“你為什麼不把滕胤、呂據變成奴隸呢!”於是就把孫綝殺了。然後拿著孫綝的首級對他的部下說:“凡是和孫綝同謀的,一律赦免。”孫綝的部下放下兵器投降的有五千人。孫闓乘船想向北投降魏國,被追上殺了。孫綝被滅了三族,吳國君主還讓人挖開孫峻的棺材,拿走他的印綬,砍碎棺材板後埋了。
己巳日,吳國君主任命張布為中軍督。重新安葬了諸葛恪、滕胤、呂據等人,那些因為受諸葛恪等人事情牽連而被流放的人,全部召回。有朝臣請求為諸葛恪立碑,吳國君主下詔說:“諸葛恪在盛夏出兵,士兵傷亡很大,卻沒有取得一點功勞,不能說他有能力;他接受了托孤的重任,卻死在小人手裡,不能說他有智慧。”於是這件事就擱置了。
當初,蜀漢昭烈帝劉備留下魏延鎮守漢中,采用的是在各個營寨都布置重兵來抵禦外敵的策略,敵人要是來進攻,根本進不來。到興勢戰役時,王平抵禦曹爽,也是沿用這種製度。等到薑維掌權,他提出建議說:“在各個營寨分散防守,隻能抵禦敵人,沒辦法獲得大的戰果。不如等敵人來了,各個營寨都收起兵力,聚集糧草,退到漢、樂二城,放敵人進入平地,守住重要關卡進行防禦,再派出遊擊部隊,等待敵人露出破綻。敵人攻打關卡攻不下來,野外又沒有零散的糧草,從千裡之外運糧,自然會疲憊不堪。等他們撤退的時候,各個城池再一起出兵,和遊擊部隊合力攻擊,這才是消滅敵人的好辦法。”於是蜀漢君主命令督領漢中的胡濟退到漢壽駐守,監軍王含守衛樂城,護軍蔣斌守衛漢城。
甘露四年公元259年,己卯年)
春天正月,寧陵的井裡出現了兩條黃龍。在此之前,頓丘、冠軍、陽夏的井中也多次有龍出現,大臣們都覺得這是吉祥的征兆,魏國皇帝說:“龍象征著君主的德行,它既不在天上,也不在田野,卻多次屈身於井中,這可不是好兆頭。”於是寫了一首《潛龍詩》來自我諷喻,司馬昭看到後很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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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六月,京陵穆侯王昶去世。
蜀漢君主封他的兒子劉諶為北地王,劉恂為新興王,劉虔為上黨王。尚書令陳祗因為善於阿諛奉承,得到蜀漢君主的寵信,薑維雖然職位在陳祗之上,但經常率領軍隊在外,很少參與朝政,權力和受信任程度都比不上陳祗。秋天八月丙子日,陳祗去世,蜀漢君主任命仆射義陽人董厥為尚書令,尚書諸葛瞻為仆射。
冬天十一月,車騎將軍孫壹被婢女殺害。
這一年,任命王基為征南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聚焦於三國後期東吳與蜀漢的政治動態,生動展現了權力更迭中的權謀博弈、戰略決策的得失以及曆史人物的性格對時局的影響,其中東吳孫綝專權與被誅的過程尤為驚心動魄,而蜀漢薑維的戰略調整也埋下了後續興衰的伏筆。
東吳:權力漩渦中的暗流湧動與絕地反擊
東吳在這段時期的核心矛盾圍繞著權臣孫綝與吳主孫休的權力鬥爭展開,整個過程充滿了政治智慧與驚險博弈。
孫綝的狂妄與短視:孫綝作為托孤大臣之後,在廢黜少主孫亮、迎立孫休的過程中積累了巨大權力,卻未能正確處理與新君的關係。他向張布發泄“帝非我不立,今上禮見拒,是與凡臣無異,當複改圖耳”的怨言,暴露了其政治野心與情商缺陷。在察覺到吳主的猜忌後,他的應對之策是索要兵權、兵器甚至中書郎外放等特權,這種不斷試探底線的行為反而加速了自身的滅亡。即便在臘會前察覺到風聲鶴唳,他仍固執入宮,且以“府內起火”為脫身之計,儘顯其權謀手段的粗糙。
孫休的隱忍與決斷:吳主孫休在即位初期展現出高超的政治隱忍術。麵對孫綝的跋扈,他先是“數加賞賜”以麻痹對手,對孫綝的請求“一無違者”,甚至在有人告發孫綝謀反時將告密者交予孫綝處置,以此降低對方戒心。而當時機成熟,他迅速聯合張布、丁奉等心腹,利用臘會這一關鍵場合果斷出手。在審訊孫綝時,以“何以不徙滕胤、呂據於交州”“何以不以胤、據為奴”的反問直擊要害,既揭露了孫綝的過往罪行,也斷絕了其苟活的可能,展現了冷靜果決的政治手腕。
張布與丁奉的關鍵作用:張布作為吳主的核心親信,在情報傳遞告發孫綝怨言)和人才舉薦推薦丁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丁奉雖“不能吏書”,卻有著“計略過人,能斷大事”的特質,提出的“因臘會有陛兵以誅之”的策略精準抓住了時機和場合的優勢,成為平定孫綝之亂的關鍵一環。二人的配合體現了東吳內部反對權臣專權的力量聚合。
蜀漢:戰略轉型背後的隱患
蜀漢方麵的記載雖短,卻折射出薑維掌權後的戰略調整及其潛在風險。
薑維的戰略變革:薑維改變了自魏延、王平以來“實兵諸圍以禦外敵”的傳統防禦策略,主張“斂兵聚穀,退就漢、樂二城,聽敵入平”,試圖通過誘敵深入、堅壁清野後再行反擊。這一策略的初衷可能是為了集中優勢兵力、尋求更大戰果,但卻忽視了漢中作為蜀漢門戶的戰略重要性——放棄外圍據點意味著將戰場主動權部分讓予敵軍,一旦後續反擊不力,極易陷入被動。
戰略調整的潛在風險:魏延、王平的防禦體係依托秦嶺天險,通過層層布防消耗敵軍銳氣,實踐證明在興勢之役中成功抵禦了曹爽的進攻。薑維的變革則對後勤保障、情報偵察、部隊機動性提出了更高要求,而蜀漢後期國力衰弱、人才凋零,未必能支撐起如此激進的戰略。從後續曆史發展來看,這一調整為後來鐘會、鄧艾伐蜀時蜀漢的快速潰敗埋下了隱患。
其他值得關注的曆史細節
吳主的政治姿態:麵對群臣奏立皇後、太子的請求,吳主以“蒞事日淺,恩澤未敷”為由拒絕,展現了即位初期收攏人心、專注穩定的政治考量,與處理孫綝之亂時的果斷形成呼應,塑造了較為立體的君主形象。
曹魏的祥瑞解讀:魏帝對“龍見井中”的解讀與群臣不同,認為“非嘉兆也”並作《潛龍詩》自諷,反映了曹魏後期司馬昭專權下皇帝的壓抑處境。司馬昭“見而惡之”則進一步凸顯了君臣之間的緊張關係,為後來的權力更迭埋下伏筆。
曆史人物的蓋棺定論:吳主拒絕為諸葛恪立碑,評價其“盛夏出軍,士卒傷損,無尺寸之功,不可謂能;受托孤之任,死於豎子之手,不可謂智”,體現了對曆史人物功過評價的務實態度,也反映了東吳朝廷對過往政治鬥爭的反思與切割。
這段史料以簡練的筆觸勾勒出三國後期吳、蜀、魏三國的政治動態,其中東吳平定孫綝之亂的過程堪稱古代宮廷政變的經典案例,而蜀漢的戰略調整則揭示了小國在大國博弈中的生存困境。曆史人物的決策與命運交織,為我們理解三國後期的政治生態提供了生動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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