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十,從公元262年壬午年)到公元264年甲申年),共三年。
景元三年公元262年,壬午年)
秋天八月,乙酉日,吳國皇帝冊立朱氏為皇後,她是朱公主的女兒。戊子日,又立兒子為太子。
蜀漢的大將軍薑維打算出兵打仗,右車騎將軍廖化就說:“這軍隊要是不停下來歇歇,一直折騰,最後肯定得把自己給坑了,說的就是薑維你啊。論智謀,你不比敵人強,論兵力,又比敵人少,還連年用兵,沒個滿足的時候,這怎麼能長久呢!”冬天十月,薑維帶兵入侵洮陽,鄧艾跟他在侯和打了一仗,把薑維打敗了,薑維沒辦法,隻好退到遝中駐紮。
一開始,薑維在蜀漢算是個外來的,卻受到了重用。他連年興兵打仗,可一直也沒立什麼大功。這時候,黃皓在朝廷裡掌握大權,跟右大將軍閻宇關係特彆好,還暗地裡琢磨著把薑維給廢了,讓閻宇上位。薑維知道這事兒後,就跟蜀漢皇帝說:“黃皓這人又奸詐又專橫,這麼下去,國家非被他搞垮不可,趕緊把他殺了吧!”蜀漢皇帝卻不當回事兒,說:“黃皓就是個跑腿的小臣,以前董允對他恨得牙癢癢,我也老為這事兒生氣,你犯不著為他上心!”薑維一看,黃皓那勢力盤根錯節的,怕自己話說多了惹麻煩,就趕緊恭恭敬敬地告辭出來了。蜀漢皇帝後來還讓黃皓到薑維那兒去道歉。薑維這下心裡又害怕又犯嘀咕,從洮陽回來後,就請求到遝中去種麥子,都不敢回成都了。
吳國皇帝任命濮陽興為丞相,廷尉丁密、光祿勳孟宗為左右禦史大夫。以前,濮陽興當會稽太守的時候,對當時還在會稽的吳國皇帝特彆好;左將軍張布曾經是會稽王身邊的督將,所以吳國皇帝一即位,這倆人就特彆受寵,掌握了大權。張布負責宮廷事務,濮陽興主管國家軍政大事,他倆靠著阿諛奉承、耍小聰明,相互勾結,搞得吳國人都特彆失望。
吳國皇帝喜歡讀書,想跟博士祭酒韋昭、博士盛衝一起探討學問。張布覺得韋昭、盛衝說話太直,怕他們進宮陪著皇帝講學的時候,說出自己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就一個勁兒地勸皇帝彆這麼做。吳國皇帝說:“我這些年讀書,各種書也都大致看了個遍,就是想跟韋昭他們一起溫習溫習以前學過的知識,這能有啥壞處呢!你就是怕韋昭他們說臣下的壞話,所以才不想讓他們進宮。這些事兒,我自己心裡都有數,不用等韋昭他們說了我才明白。”張布一聽,嚇得趕緊謝罪,還說怕耽誤了國家大事。吳國皇帝又說:“國家大事和讀書學習,這是兩碼事兒,不會互相妨礙的。我這麼做沒什麼不對的,你卻覺得不合適,所以我才跟你解釋一下。真沒想到你現在掌權了,還對我這樣,這可太不應該了!”張布趕緊上表磕頭認錯。吳國皇帝說:“我就是跟你開導開導,你至於磕頭嘛!像你這麼忠誠,遠近的人都知道,我今天能有這地位,都是你的功勞。《詩經》裡說:‘開頭都做得很好,但很少有人能堅持到最後。’堅持到最後確實不容易,你可得堅持住啊!”但吳國皇帝怕張布心裡還是疑神疑鬼的,最後還是順著張布的意思,取消了跟韋昭他們講學的事兒,不讓韋昭等人進宮了。
譙郡有個叫嵇康的,文章寫得那叫一個華麗,喜歡談論老子、莊子的學說,還崇尚奇特的行為,行俠仗義。他跟陳留的阮籍、阮籍哥哥的兒子阮鹹、河內的山濤、河南的向秀、琅邪的王戎、沛地的劉伶關係特彆鐵,這幾個人號稱“竹林七賢”。他們都崇尚虛無的思想,對傳統禮法那是一點兒都不在乎,整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對世間的事兒都不怎麼上心。
阮籍當時擔任步兵校尉,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正跟人下圍棋呢,對手一看這情況,就想不玩了,阮籍卻非要拉著人家把這盤棋下完。下完棋,他一口氣喝了兩鬥酒,然後大哭一聲,直接吐了好幾升血,人也因為過度哀傷,瘦得皮包骨頭。可在守喪期間,他喝酒跟平常也沒啥兩樣。司隸校尉何曾特彆討厭他這樣,還當著司馬昭的麵質問阮籍:“你就是個放縱情感、違背禮教、敗壞風俗的人!現在是忠誠賢能的人掌權,講究名實相符,像你這樣的人,可不能任由你這麼下去!”然後又對司馬昭說:“您一直以孝道治理天下,可現在卻任由阮籍在服喪期間,在您這兒喝酒吃肉,這以後還怎麼給大家做榜樣啊!應該把他流放到邊疆去,彆讓他把華夏風氣給帶壞了。”不過司馬昭很欣賞阮籍的才華,一直護著他。何曾是何夔的兒子。阮鹹一直跟姑姑家的婢女好上了,姑姑帶著婢女要走的時候,阮鹹正陪著客人呢,一看這情況,直接借了客人的馬就去追,最後帶著婢女一起騎馬回來了。劉伶這人特愛喝酒,經常坐著鹿車,隨身帶著一壺酒,還讓人扛著把鐵鍬跟著,說:“我要是喝死了,就直接把我埋了。”當時那些士大夫都覺得他們幾個特厲害,紛紛效仿,把這當成一種灑脫豁達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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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會那時候正受司馬昭的寵信,聽說了嵇康的名氣,就跑去拜訪他。嵇康呢,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兒打鐵,也不跟鐘會客氣。鐘會要走的時候,嵇康問他:“你聽到了啥來的,又看到了啥走的?”鐘會沒好氣地回他:“聽到了該聽的來的,看到了該看的走的!”就這麼著,鐘會心裡對嵇康記恨上了。山濤當時擔任吏部郎,他推薦嵇康接替自己的職位。嵇康就給山濤寫了封信,說自己受不了世俗那一套,還對商湯、周武王這些人有點兒瞧不上。司馬昭聽說這事兒後,特彆生氣。嵇康跟東平的呂安關係很好,呂安的哥哥呂巽誣陷呂安不孝,嵇康還出麵為呂安作證,說沒這事兒。鐘會就趁機在司馬昭麵前說壞話:“嵇康以前就想幫毋丘儉造反,而且呂安和嵇康在世上名氣都挺大,可他們言論放蕩,對社會風氣和教化都有害,應該趁著這個機會把他們除掉。”司馬昭聽了,就把呂安和嵇康都殺了。嵇康以前去拜訪過隱士汲郡的孫登,孫登就跟他說:“你這人啊,才華是有,但見識不夠,在現在這個世道,想不惹麻煩可不容易啊!”
司馬昭一直頭疼薑維老是來搗亂,有個叫路遺的宮廷騎兵主動請求去蜀國當刺客,把薑維給解決了。從事中郎荀勖就勸司馬昭:“您現在可是天下的主宰,應該靠著正義去討伐那些不服從的人,要是用刺客這種手段去對付敵人,這可沒法給天下人樹立榜樣啊。”司馬昭覺得他說得挺對。荀勖是荀爽的曾孫。
司馬昭還想著大規模討伐蜀漢呢,可朝廷裡的大臣大多覺得不行,隻有司隸校尉鐘會一個勁兒地勸他乾。司馬昭就跟大臣們解釋說:“自從平定壽春叛亂以來,咱們已經休戰六年了,這段時間整治軍隊、修繕武器,就是為了對付吳、蜀這兩個敵人。現在吳國地盤大,而且地勢低窪潮濕,攻打起來比較費勁,不如先把巴蜀給搞定。三年之後,借著長江順流而下的優勢,水陸一起進攻吳國,這就跟當年晉國滅虢國再取虞國一樣,是個好機會。算起來,蜀漢的士兵有九萬,駐守成都和防備其他地方的至少得四萬,那剩下能打仗的也就五萬左右。現在咱們把薑維牽製在遝中,讓他沒辦法往東支援,咱們直接指向駱穀,從他們防守空虛的地方打進去,去襲擊漢中。就劉禪那糊塗樣,邊境的城池一旦被攻破,成都城裡的男女老少肯定人心惶惶,蜀漢也就離滅亡不遠了。”於是,司馬昭任命鐘會為鎮西將軍,都督關中地區的軍事。征西將軍鄧艾卻覺得蜀漢那邊還沒露出啥破綻呢,多次提出反對意見。司馬昭就派主簿師纂去當鄧艾的司馬,跟他說明白這事兒,鄧艾這才接受命令。
薑維知道這事兒後,趕緊上表給蜀漢皇帝:“聽說鐘會在關中整治軍隊,打算進攻咱們,咱們應該趕緊派左右車騎將軍張翼、廖化,帶領各路軍隊分彆守住陽安關口和陰平的橋頭,提前做好防備。”可黃皓迷信巫鬼,覺得敵人肯定不會打過來,就勸蜀漢皇帝彆管這事兒,大臣們也都不知道這情況。
【內核解讀】
景元三年公元262年)的曆史記載,如同一麵多棱鏡,折射出三國末年魏、蜀、吳三方勢力的命運軌跡。這看似平常的一年,實則暗藏著決定天下走向的關鍵伏筆,政權內部的腐朽與掙紮、理想與現實的碰撞,共同奏響了三國時代的尾聲序曲。
蜀漢:薑維困局與朝廷潰爛的雙重絕境
蜀漢的衰落在這一年呈現出加速態勢,核心矛盾集中在薑維的軍事困境與朝廷的政治腐敗兩大維度。
薑維作為蜀漢後期的軍事支柱,其處境堪稱悲壯卻又無奈。出身魏國降將的他,始終以“興複漢室”為己任,卻陷入了“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用之無厭”的惡性循環。廖化的警告“兵不戢,必自焚”,不僅是對薑維軍事策略的否定,更道破了小國窮兵黷武的必然結局。侯和之戰的失敗,讓薑維被迫退守遝中,而這場失敗背後,是蜀漢國力的根本性枯竭——常年征戰導致的兵源短缺、物資匱乏,早已讓這個偏安一隅的政權不堪重負。
更致命的打擊來自朝廷內部的權力鬥爭。宦官黃皓的專權與薑維的生存危機形成了尖銳對立。當薑維請求誅殺黃皓以清君側時,後主劉禪的反應極具諷刺性:他既承認黃皓的問題“往董允每切齒,吾常恨之”),卻又以“趨走小臣耳”為由姑息養奸。這種“知惡而不除”的態度,暴露了蜀漢最高統治者的昏庸與懦弱。薑維最終“求種麥遝中,不敢歸成都”的選擇,不僅是個人的恐懼,更是蜀漢軍事核心與政治中心徹底割裂的象征——前線將領不得不以屯田為名自保,政權的離心力已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值得注意的是,薑維的困境具有典型的悲劇性:他身負重任卻缺乏足夠的政治支持,堅持北伐卻違背了蜀漢國力的現實,最終在“忠君”與“存國”的矛盾中進退維穀。而黃皓的專權並非孤立現象,它標誌著蜀漢後期官僚體係的全麵潰爛,當一個政權的核心決策被宦官與佞臣操控,其覆滅隻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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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權力異化與君主覺醒的短暫交鋒
東吳在這一年的政治圖景,展現了權力結構異化對政權活力的侵蝕。吳主孫皓即位後的用人決策,暴露了古代皇權政治的致命弱點——以私人恩寵取代製度選拔。濮陽興與張布因早年對孫皓有恩而被委以重任,形成“布典宮省,興關軍國”的權力格局,這種基於私人關係的統治聯盟,必然導致“以佞巧更相表裡”的治理亂象。吳人從期待到失望的轉變,反映了政權合法性基礎的流失——當民眾意識到統治者優先維護私人利益而非國家公平時,政權的根基便已動搖。
孫皓與張布關於“講論學業”的衝突,堪稱一段耐人尋味的插曲。孫皓渴望與學者韋昭、盛衝探討學問的訴求,本可成為改善政治生態的契機,卻被張布以“恐言己陰過”為由阻撓。這場衝突的本質,是君主試圖突破權臣控製的嘗試與既得利益者維護權力的對抗。孫皓的質問“孤之涉學……亦何所損”,展現了他對知識價值的認知,而“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的感慨,更暗示了他對政權長治久安的思考。但最終“卒如布意,廢其講業”的結局,說明東吳的權力結構已僵化到難以突破的地步——權臣對信息渠道的壟斷,徹底堵死了君主通過知識更新實現自我完善的可能。
東吳的悲劇在於,它既沒有蜀漢“興複漢室”的精神旗幟,也沒有曹魏的製度優勢,卻在權力繼承中陷入了“恩寵政治”的泥潭。當政治運作的核心邏輯從“選賢與能”異化為“私恩回報”,政權的治理效能便會持續衰退,最終淪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魏晉:製度優勢與文化裂變的時代鏡像
曹魏此時已進入司馬昭專權的魏晉過渡期)在這一年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麵貌,既有戰略布局的清醒,也有文化思潮的裂變。
司馬昭的伐蜀決策體現了卓越的戰略眼光。他精準分析了吳蜀兩國的地緣劣勢“吳地廣大而下濕,攻之用功差難”),提出“先定巴蜀,三年之後水陸並進”的滅虢取虞之計,展現了清晰的統一戰略藍圖。更難得的是其決策機製的合理性:麵對鄧艾的異議,他沒有強硬壓製,而是“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諭之”,通過溝通達成共識,這種尊重專業意見又堅持戰略方向的做法,與蜀吳的內部傾軋形成鮮明對比。荀勖反對“以刺客除賊”的諫言被采納,更體現了曹魏政權試圖以“正義之名”塑造統一合法性的政治智慧——在輿論戰與軍事戰並重的時代,這種價值選擇為其後來的統一奠定了道義基礎。
文化領域則呈現出另一番景象。“竹林七賢”的活動記錄,揭示了魏晉玄學興起的社會背景。嵇康、阮籍等人“崇尚虛無,輕蔑禮法,縱酒昏酣”的行為,表麵是文人風骨的展現,實則是對曹魏政權高壓政治的消極反抗。阮籍居喪飲酒、阮鹹追婢等“越軌”行為,本質上是對僵化禮教的解構;而嵇康“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的言論,則觸及了司馬氏政權的合法性敏感點——當知識分子以“放達”為名表達對現實的不滿,預示著傳統儒家倫理正在經曆前所未有的挑戰。嵇康之死的伏筆鐘會的“深銜之”與司馬昭的“怒之”),揭示了思想自由與政治高壓的深刻矛盾,這種矛盾貫穿了整個魏晉南北朝的文化發展。
曆史啟示:權力、製度與人性的永恒博弈
景元三年的曆史片段,為我們提供了觀察政權興衰的微觀樣本。蜀漢的教訓在於:軍事冒險無法彌補政治腐敗的根基性缺陷,當最高統治者喪失糾錯能力,再好的戰略也會淪為空談;東吳的警示在於:私人恩寵主導的權力結構必然導致治理失效,沒有製度約束的“忠誠”終將異化為利益交換的工具;曹魏晉)的經驗則表明:清晰的戰略目標、合理的決策機製與包容性的文化政策,是政權走向強大的關鍵要素。
從更宏觀的視角看,這一年的曆史也展現了人性在權力場中的複雜麵相:薑維的執著與無奈、劉禪的昏庸與懦弱、孫皓的覺醒與妥協、司馬昭的雄才與權謀、竹林七賢的反抗與避世,共同構成了三國末年的社會群像。這些曆史人物的選擇與命運,印證了一個永恒的真理:政權的興衰不僅取決於軍事力量的強弱,更取決於製度設計的優劣、統治者的格局以及社會文化的活力。
景元三年的平靜表象下,三國歸一的曆史車輪已悄然轉動。那些看似孤立的事件——一次戰敗、一場諫言、一次衝突、一次殺戮,實則都是曆史規律的具體呈現,最終在次年263年)的魏滅蜀之戰中迎來爆發,為三國時代畫上了階段性句號。這段曆史留給我們的,不僅是王朝更迭的故事,更是關於權力運行、製度建設與人性選擇的深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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