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四年公元263年,癸未年)
春天二月,朝廷又像以前一樣,要給司馬昭晉升爵位,司馬昭還是推辭不接受。
吳國交趾太守孫諝這人貪婪殘暴,當地老百姓可被他害苦了。正巧吳國皇帝派察戰鄧荀到交趾,這鄧荀擅自調了三十隻孔雀,要送到建業去。老百姓本來就害怕去那麼遠的地方服役,這下可受不了了,就商量著造反。夏天五月,交趾郡吏呂興等人殺了孫諝和鄧荀,還派使者到魏國,請求派太守和援兵過來,九真、日南都響應了他們。
魏國這邊,朝廷下詔各路大軍大規模討伐蜀漢。派征西將軍鄧艾率領三萬多人從狄道向甘鬆、遝中進軍,目的是牽製薑維;雍州刺史諸葛緒率領三萬多人從祁山向武街橋頭進發,截斷薑維的退路;鐘會統領十多萬人,分彆從斜穀、駱穀、子午穀向漢中進軍。還讓廷尉衛瓘持符節監督鄧艾和鐘會的軍事行動,代理鎮西軍司。衛瓘是衛覬的兒子。
鐘會路過幽州刺史王雄的孫子王戎那兒,就問他:“你覺得這仗該怎麼打?”王戎說:“道家有句話叫‘做了事但不倚仗功勞’。打勝仗不難,難的是保住勝利果實啊。”有人就這事兒去問參相國軍事的平原人劉寔:“鐘會和鄧艾能平定蜀漢嗎?”劉寔說:“肯定能把蜀漢打敗,但他們都回不來。”這人又問為啥,劉寔隻是笑笑,沒回答。
秋天八月,魏軍從洛陽出發,朝廷給將士們發了好多賞賜,還集結軍隊,誓師出征。將軍鄧敦覺得蜀漢不好打,不應該去討伐,司馬昭直接把他殺了示眾。
蜀漢這邊聽說魏軍要來了,趕緊派廖化帶兵去遝中,給薑維做後援,張翼、董厥等人則前往陽安關口,作為各個營寨的外援。同時,蜀漢大赦天下,把年號改成炎興。還下令各個營寨先彆跟魏軍交戰,都退回到漢、樂二城防守,這兩個城裡各有五千士兵。張翼、董厥往北走到陰平,聽說諸葛緒要向建威進軍,就在那兒停留了一個多月等著。鐘會率領各路軍隊順利抵達漢中。九月,鐘會派前將軍李輔率領一萬人把王含包圍在樂城,護軍荀愷把蔣斌包圍在漢城。鐘會自己則直接往西向陽安口進軍,還派人去祭拜諸葛亮的墓。
以前,蜀漢的武興督蔣舒在任上沒做出啥成績,朝廷就派人來接替他,讓他去協助將軍傅僉守關口,蔣舒心裡就特彆不爽。鐘會派護軍胡烈作為前鋒攻打關口,蔣舒就騙傅僉說:“現在敵人來了,咱們不出去迎戰,就關著城門死守,這可不是好辦法。”傅僉說:“我接到的命令是保住城池,隻有把城保住了才算立功。現在要是違抗命令出去打仗,萬一打敗了,丟了國家,就算死了也沒啥意義啊。”蔣舒又說:“你覺得保住城是立功,我覺得出去打勝仗才是立功,咱倆各乾各的吧。”說完就帶著自己的人出城了。傅僉以為他真去打仗了,就沒怎麼防備。結果蔣舒帶著人直接去迎接胡烈投降了,胡烈趁機偷襲城池,傅僉奮力抵抗,最後戰死。傅僉是傅肜的兒子。鐘會聽說關口已經被攻下,就一路暢通無阻地向前推進,繳獲了不少倉庫裡儲存的物資和糧食。
鄧艾這邊派天水太守王頎直接攻打薑維的營地,隴西太守牽弘在前麵攔截,金城太守楊欣則向甘鬆進軍。薑維聽說鐘會的各路軍隊已經進入漢中,就帶兵往回趕。楊欣等人在強川口追上薑維,雙方大戰一場,薑維戰敗逃走。薑維又聽說諸葛緒已經在橋頭堵住了道路,就從孔函穀進入北道,想繞到諸葛緒後麵。諸葛緒得知消息後,向後撤退了三十裡。薑維進入北道三十多裡,聽說諸葛緒撤軍了,就又往回走,從橋頭通過。諸葛緒發現後趕緊去截擊薑維,結果就差了一天沒趕上。薑維於是回到陰平,集合部隊,打算趕赴關城。還沒到,就聽說關城已經被攻破,隻好退到白水,在那兒遇到了廖化、張翼、董厥等人,幾路人馬合兵一處,據守劍閣,抵擋鐘會。
安國元侯高柔去世。
冬天十月,蜀漢向吳國求救。甲申日,吳國皇帝派大將軍丁奉率領各路軍隊向壽春進發;派將軍留平到南郡找施績,商量該往哪兒出兵救援;還派將軍丁封、孫異到沔中,去救蜀漢。
魏國這邊,因為征討蜀漢的將領們接連傳來捷報,朝廷又下詔讓大將軍司馬昭進位,爵位賞賜和之前的詔書一樣,這次司馬昭接受了。
司馬昭征召任城的魏舒擔任相國參軍。魏舒年輕的時候反應比較遲鈍,為人質樸,鄉親們都不怎麼看重他。他的堂叔父魏衡是吏部郎,在當時挺有名氣,可也不覺得魏舒有啥特彆的,還讓他去看守水碓。魏衡經常歎氣說:“魏舒要是能當個管理幾百戶人家的小官,我也就沒啥指望了!”魏舒倒也不往心裡去,也不刻意表現自己。隻有太原的王乂對魏舒說:“你以後肯定能當上三公這樣的大官。”還經常在魏舒缺錢的時候幫他,魏舒也不推辭,照單全收。魏舒四十多歲的時候,郡裡推舉他做上計掾,又舉薦他為孝廉。宗族裡的人覺得魏舒沒啥學問,都勸他彆去,這樣還能落個清高的名聲。魏舒卻說:“要是去考試沒考上,那責任在我。我怎麼能假裝清高不去,還把這當成自己的榮耀呢!”於是他就自己給自己定計劃,花一百天學習一部經典,後來參加對策考試,成績還不錯,一路升遷,當上了後將軍鐘毓的長史。鐘毓每次和下屬們一起射箭,魏舒一般就幫忙算算籌數。後來有一次人不夠,就讓魏舒湊數,結果魏舒神態悠閒文雅,射箭百發百中,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沒人能比得過他。鐘毓感歎著向他道歉說:“我以前沒發現你有這麼大的才能,就像這射箭一樣,又何止這一件事呢!”等魏舒當了相國參軍,府裡朝廷的瑣碎事務,他從不輕易表態說誰對誰錯;但遇到國家興廢這樣的大事,大家都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魏舒就會慢慢謀劃,提出的辦法往往比眾人的想法更高明。司馬昭因此特彆器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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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日,魏國冊立卞氏為皇後,她是昭烈將軍卞秉的孫女。
【內核解讀】
景元四年公元263年),是三國曆史中具有裡程碑意義的一年。這一年,曹魏發動了對蜀漢的滅國之戰,一係列軍事行動與政治博弈交織,不僅敲響了蜀漢的喪鐘,更深刻影響了中國曆史的走向。透過《資治通鑒》對這一年的記載,我們能清晰看到政權興衰中的戰略抉擇、人性掙紮與曆史的偶然必然。
曹魏的滅蜀決心:政治與軍事的雙重驅動
景元四年的曹魏政權,已完全掌控在司馬昭手中。年初“複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又辭不受”的記載,表麵是司馬昭的“謙讓”,實則是魏晉禪代前的政治鋪墊——通過滅蜀之功鞏固權威,為篡魏建晉積累資本。這種政治訴求直接轉化為堅定的軍事行動。
司馬昭的滅蜀戰略極具針對性:
鄧艾督三萬餘人趨遝中,牽製蜀漢核心將領薑維,使其無法回援腹地;
諸葛緒督三萬餘人守武街橋頭,切斷薑維退路;
鐘會統十餘萬主力分三路攻漢中,直擊蜀漢門戶。
這套“牽製+阻截+強攻”的組合拳,精準擊中了蜀漢兵力分散、核心依賴薑維的弱點。而“將軍鄧敦謂蜀未可討,司馬昭斬以徇”的鐵血手段,則徹底統一內部思想,展現了曹魏伐蜀的決絕態度。從軍事部署到內部整肅,曹魏的滅蜀行動從一開始就展現出周密規劃與強大執行力。
蜀漢的致命失誤:戰略僵化與人心離散
麵對曹魏的大兵壓境,蜀漢的應對堪稱“步步錯”,暴露了政權末期的深層危機。
戰略層麵,後主劉禪下令“諸圍皆不得戰,退保漢、樂二城”,看似收縮兵力,實則放棄了漢中平原的險要地形。當年諸葛亮苦心經營的“錯守諸圍”防禦體係被輕易廢除,讓鐘會大軍得以“平行至漢中”,長驅直入。
用人層麵,矛盾集中爆發於陽安關口之戰。武興督蔣舒因“在事無稱”被替代而心懷怨恨,麵對敵軍時,以“出戰克敵為功”欺騙主將傅僉,實則率部降敵。傅僉雖“格鬥而死”展現忠勇,但已無法挽回關口失守的敗局。陽安關口的陷落,使蜀漢“庫藏積穀”儘入鐘會之手,加速了軍事崩潰。
指揮層麵,薑維的回援行動雖有戰術亮點——從孔函穀繞出諸葛緒後方,利用敵軍退軍間隙突破橋頭封鎖,但終究因蜀漢整體防禦體係的崩潰而徒勞。當薑維會合廖化、張翼等部退守劍閣時,蜀漢的命運已不再由前線將士的勇力決定。
更具象征意義的是,蜀漢在危急時刻“大赦,改元炎興”,試圖通過改元祈福來挽救危局,這種無力的精神寄托,恰恰反映了政權的窮途末路。
曆史的細節張力:偶然事件中的必然邏輯
景元四年的曆史進程中,多個看似偶然的細節,實則暗藏政權興衰的必然邏輯。
鐘會“遣人祭諸葛亮墓”的舉動耐人尋味。作為伐蜀主帥,祭祀敵方已故丞相,既是對諸葛亮個人能力的認可,也暗含瓦解蜀漢軍心、爭取民心的政治意圖,從側麵反襯出蜀漢後期已無人能繼諸葛亮之誌。
曹魏內部對伐蜀結局的預判頗具深意。王戎以“道家有言,‘為而不恃。’非成功難,保之難也”暗示功高難賞的隱患,劉寔直言“破蜀必矣,而皆不還”,精準預言了鄧艾、鐘會的結局。這不僅展現了時人的政治洞察力,更揭示了封建權力結構中“鳥儘弓藏”的殘酷規律。
吳蜀聯盟的虛有其表。當蜀漢告急時,吳國雖派丁奉、丁封等將出兵,但“向壽春”“如沔中”的部署更像是象征性支援,未能對曹魏形成實質性牽製。這種聯盟的脆弱性,印證了三國末期吳蜀已無力抗衡曹魏的現實。
人性的多維映照:忠奸善惡的曆史考場
這一年的曆史舞台上,各色人物的選擇展現了人性的複雜麵相:
傅僉戰死、諸葛瞻後續綿竹之戰)殉國,用生命詮釋了“漢臣”的忠誠,成為蜀漢最後的精神亮色;
蔣舒的臨陣倒戈,折射出政權內部因用人不當、賞罰不明積累的矛盾,揭示了“人心離散”才是最致命的潰敗;
薑維的掙紮與堅持,從遝中苦戰到劍閣拒守,即便明知大勢已去仍“合集士眾”奮力抵抗,展現了軍事將領的職業操守,也為蜀漢政權畫上了悲壯的句號。
結語:時代轉折的曆史啟示
景元四年的伐蜀之戰,本質上是兩種政治體製、兩種統治效能的終極較量。曹魏通過製度整合與戰略規劃,將政治野心轉化為軍事勝利;蜀漢則因內部腐朽、決策失誤,在強敵麵前迅速崩塌。這一年的曆史告訴我們:政權的興衰從來不是偶然,它既取決於頂層戰略的清醒與否,也植根於人心向背的微妙平衡;既需要忠勇之士的奮力支撐,更需要製度機製的健康運行。
當鐘會大軍祭祀諸葛亮墓時,當薑維在劍閣苦苦支撐時,一個時代的落幕已近在眼前。景元四年的硝煙散儘後,三國鼎立的格局走向終結,中國曆史即將迎來西晉的統一——而這一切的伏筆,早已寫在這一年的戰報、決策與人性抉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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