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承派主簿鄧騫到襄陽,去勸甘卓說:“劉大連劉隗字大連)雖然傲慢自大,不得人心,但還沒到危害天下的地步。大將軍王敦因為個人恩怨,就起兵攻打朝廷,現在正是忠臣義士為國家儘忠的時候啊。您身為一方長官,奉命討伐有罪之人,這可是像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大功業。”甘卓說:“齊桓公、晉文公的事兒我可乾不了,不過我一心為國,這事兒得好好琢磨琢磨。”參軍李梁勸甘卓說:“以前隗囂飛揚跋扈,竇融占據河西擁護光武帝,最後得了好處。現在將軍您在天下威望很高,隻要按兵不動等著就行。要是大將軍事情辦成功了,肯定會給您更大的權力;要是沒成功,朝廷肯定會讓您取代他。您還擔心什麼榮華富貴呢,乾嘛放棄這穩操勝券的策略,非要通過一場戰鬥來決定生死存亡呢?”鄧騫對李梁說:“光武帝那時候是創業初期,所以隗囂、竇融可以表麵順從,從容觀望。但現在將軍您和朝廷的關係,可不像竇融那時候;襄陽和王敦所在的地方相比,也沒有河西那麼堅固。要是大將軍打敗劉隗,回到武昌,加強石城的防守,截斷荊州、湘州的糧食供應,將軍您還能去哪兒呢!局勢掌握在彆人手裡,還說自己穩操勝券,我可沒聽說過這種事兒。而且身為臣子,國家有難,坐視不管,這從道義上說得過去嗎!”甘卓還是有點猶豫。鄧騫又說:“現在您既不做正義的舉動,又不接受大將軍的檄文,這肯定會招來災禍,不管聰明的還是糊塗的人都能看出來。而且大家覺得難辦,是因為對方強我們弱。但現在大將軍的兵力不過一萬多,留在後方的還不到五千;而將軍您現有的兵力可是他的兩倍。憑將軍您的威名,率領本府的精銳部隊,打著正義的旗號擊鼓進軍,討伐叛逆,王含哪裡抵擋得住!逆江而上的軍隊,自身難保,將軍您進攻武昌,就像摧枯拉朽一樣容易,還有什麼可顧慮的呢!武昌拿下後,占據那裡的軍備物資,鎮守安撫荊、湘二州,用恩情招撫士兵,讓他們像回家一樣,這就是呂蒙能打敗關羽的辦法。現在放棄必勝的策略,安安穩穩坐著等危險降臨,這可不能說是明智之舉。”
王敦擔心甘卓在後麵搞事情,又派參軍、丹楊人樂道融去邀請他,一心想讓他一起東進。樂道融雖然在王敦手下做事,但對王敦的叛逆行為很氣憤,就勸甘卓說:“皇上親自處理各種事務,任命譙王為湘州刺史,又不是隻重用劉隗一個人。可王氏家族專權太久了,突然被分權,就覺得自己丟了權力,於是忘恩負義發動叛亂,起兵攻打朝廷。國家對您不薄,現在要是和王敦同流合汙,豈不是違背了大義!活著當叛逆之臣,死了做糊塗鬼,永遠成為宗族的恥辱,這不可惜嗎!我給您出個主意,您不如假裝答應王敦,然後迅速出兵襲擊武昌,大將軍的士兵們聽說這消息,肯定不戰自潰,您就能立下大功了。”甘卓本來就不太想跟著王敦乾,聽了樂道融這話,就下定決心,說:“這正是我心裡想的。”於是和巴東監軍柳純、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譚該等人公開傳發檄文,列舉王敦的叛逆罪狀,率領自己統領的軍隊去討伐王敦。還派參軍司馬讚、孫雙帶著奏表到朝廷,派羅英到廣州約陶侃一起進軍。戴淵在長江以西,先收到甘卓的信,就把信上奏朝廷,朝廷裡的人都歡呼萬歲。陶侃收到甘卓的消息,馬上派參軍高寶帶兵北上。武昌城裡傳說甘卓的軍隊來了,人心惶惶,大家都四處奔逃。
王敦派表弟南蠻校尉魏乂、將軍李恒率領兩萬精兵攻打長沙。長沙城的防禦工事不完整,物資儲備也不足,城裡的人都很害怕。有人勸譙王司馬承,往南投靠陶侃,或者退守零陵、桂陽。司馬承說:“我起兵,就是打算為忠義而死,怎麼能貪生怕死,當一個臨陣脫逃的敗將呢!事情要是辦不成,也要讓老百姓知道我的心意。”於是就堅守城池。沒過多久,虞望戰死,甘卓想留鄧騫做參軍,鄧騫不同意。甘卓就派參軍虞衝和鄧騫一起到長沙,給譙王司馬承送信,勸他堅守,說自己會出兵沔口,截斷王敦的退路,這樣長沙之圍自然就解了。司馬承回信說:“江東剛剛中興,一切才剛開始,誰能想到叛亂竟然來自受寵的大臣!我作為宗室接受任命,一心想著犧牲性命;但我到任時間不長,很多事還摸不著頭腦。您要是能迅速帶兵趕來,還來得及;要是還猶豫不決,那您就隻能到賣乾魚的鋪子找我了意思是自己就死了)。”甘卓還是沒聽他的。
二月甲午日,皇帝封皇子司馬昱為琅邪王。
後趙王石勒立兒子石弘為世子。派中山公石虎率領四萬精兵攻打徐龕。徐龕堅守不出戰,石虎就築起長長的包圍圈困住他。
趙主劉曜親自帶兵攻打楊難敵,楊難敵迎戰沒打贏,退守仇池。仇池的氐族、羌族,還有原來晉王司馬保的將領楊韜、隴西太守梁勳都投降了劉曜。劉曜把隴西一萬多戶人家遷到長安,接著進攻仇池。正好軍隊裡爆發了嚴重的瘟疫,劉曜自己也生病了,就打算帶兵回去;又怕楊難敵在後麵追擊,於是派光國中郎將王獷去勸楊難敵,給他分析利弊,楊難敵就派使者表示願意稱臣。劉曜任命楊難敵為假黃鉞,都督益、寧、南秦、涼、梁、巴六州,隴上、西域各項軍事,上大將軍,益、寧、南秦三州牧,封武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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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刺史陳安請求朝見劉曜,劉曜以生病為由拒絕了。陳安很生氣,以為劉曜死了,就大肆搶掠一番回去了。劉曜病得很重,坐著馬車往回走。派將領呼延寔在後麵監督運送物資,陳安半路截擊,抓住了呼延寔,對他說:“劉曜已經死了,你還輔佐誰呢!我要和你一起成就大業。”呼延寔大聲嗬斥他說:“你接受人家的恩寵俸祿卻背叛他,你覺得自己的才能智慧比得上皇上嗎?我看你過不了幾天就會在上邽市被砍頭,還談什麼大業!你趕緊殺了我!”陳安氣得不行,把呼延寔殺了,讓呼延寔的長史魯憑做參軍。陳安派弟弟陳集率領三萬騎兵追擊劉曜,衛將軍呼延瑜迎戰,把陳集殺了。陳安隻好回到上邽,派將領襲擊汧城,把城攻下了。隴上的氐族、羌族都歸附了陳安,他的兵力達到十多萬,陳安自稱大都督、假黃鉞、大將軍,雍、涼、秦、梁四州牧,涼王,任命趙募為相國。魯憑對著陳安大哭說:“我不忍心看到陳安你死啊!”陳安又生氣了,下令把魯憑斬了。魯憑說:“死是我應得的,把我的頭掛在上邽市,等著看趙軍砍陳安的頭吧!”於是陳安殺了他。劉曜聽說這事兒,悲痛地大哭說:“賢人,是百姓的希望啊。陳安在急需賢才的時候卻殺了這麼多賢人,我就知道他成不了事兒!”
休屠王石武獻出桑城投降趙國,趙國任命石武為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生動展現了東晉初年王敦之亂與十六國時期多方勢力角力的複雜圖景,其中人物的抉擇、戰略的博弈與人性的掙紮,為我們觀察亂世政治生態提供了絕佳視角。
忠義與私利的博弈:東晉內部的分裂危機
王敦以私怨興兵向闕,引發了東晉政權的第一次重大危機。在這場危機中,各方勢力的立場選擇儘顯亂世生存邏輯。
鄧騫對甘卓的勸說堪稱“義利之辨”的經典演繹。他先是以“桓文之功”激發甘卓的忠義之心,再以現實利害點破李梁“坐觀成敗”論的虛妄——襄陽無河西之固,甘卓非竇融之臣,一旦王敦得誌,斷糧戍守之下必無安身之地。更以“國家有難坐視不救”的道德拷問,直擊人臣底線。這番勸說層層遞進,既曉以大義,又明以利害,展現了亂世中忠義言說的現實力量。
樂道融的倒戈則更具戲劇性。作為王敦參軍,他卻因“忿其悖逆”轉而勸說甘卓襲取武昌,其言辭中“生為逆臣,死為愚鬼”的痛斥,道儘了士大夫對“大義”的堅守。而甘卓從猶豫到決斷的轉變,雖有被動成分,卻成為扭轉局勢的關鍵,印證了“得道多助”的樸素真理。
相較之下,譙王承的堅守更顯悲壯。麵對城池不完、資儲匱乏的絕境,他拒絕“貪生苟免”,以“誌欲死於忠義”的決絕選擇嬰城固守。其複書中“求我於枯魚之肆”的警示,既是對甘卓的催促,更是對亂世忠義的泣血宣言。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成為黑暗中的微光。
權謀與人性:十六國爭霸的殘酷法則
與東晉內部的道德掙紮不同,十六國時期的權力鬥爭更顯赤裸與殘酷。
劉曜與陳安的反目極具代表性。陳安因求朝被拒便斷言劉曜已死,劫掠而還,儘顯軍閥的投機本質。呼延寔的怒斥“汝受人寵祿而叛之”,道破了亂世中“忠義”的廉價與稀缺;而魯憑“懸吾頭於上邽市觀趙之斬陳安”的詛咒,則以生命為代價踐行了士人的氣節。劉曜“陳安於求賢之秋而多殺賢者,吾知其無所為也”的判斷,揭示了暴政與敗亡的必然關聯——失去人心的權力,終究是沙上之塔。
楊難敵的搖擺則體現了弱小勢力的生存智慧。戰敗即退保仇池,見勢則遣使稱藩,在劉曜與陳安之間遊走求生,這既是氐羌部落的生存策略,也反映了十六國時期“強者為尊”的叢林法則。而劉曜在疫病纏身時仍能以禍福諭降對手,展現了梟雄的權謀手腕,但其遷隴西萬戶於長安的舉措,也暴露了亂世中“強者遷徙”的統治邏輯。
曆史的啟示:亂世中的生存邏輯
這段曆史集中展現了亂世政治的三大法則:其一,道義是權力的基石。王敦以私怨興兵,陳安以暴虐待賢,最終都走向敗亡;而譙王承以忠義凝聚人心,甘卓以順討逆獲得響應,印證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的古老智慧。
其二,實力是博弈的底氣。甘卓能成為關鍵變量,源於其“見眾既倍之”的兵力優勢;劉曜雖染疫病仍能震懾對手,依托的是趙國的軍事實力;陳安能一時崛起,也因其“有眾十餘萬”的資本。但實力若無道義支撐,終將如陳安般曇花一現。
其三,抉擇決定命運走向。甘卓的猶豫錯失良機,最終導致悲劇史料後續可見其結局);樂道融的棄暗投明青史留名;譙王承的堅守雖未成功卻贏得道義豐碑。亂世之中,每一次選擇都可能決定生死存亡,而選擇背後的價值取向,終將被曆史銘記。
從東晉的內憂到十六國的外患,這段曆史如同一麵鏡子,照見了權力的誘惑、人性的複雜與道義的力量。在秩序崩塌的亂世,有人選擇投機取巧,有人堅守初心不改,這些選擇共同書寫了那個時代的悲愴與輝煌,也為後世留下了關於忠誠、權謀與生存的永恒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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