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章靜宜就來了電話,說錢誌強死活要住到醫院去,不願意住在家裡了。
胡步雲不解地問:“他怎麼回事啊,住家裡不好嗎?王姐對他的吃喝口味最了解,住家裡也安靜得多。”
章靜宜歎了口氣說:“老爺子有心事,他大概是預感到時日無多了,不想給家裡人添麻煩。尤其是洗洗漱漱的,覺得我和王姐服侍不太方便。”
胡步雲沉吟著道:“那就送他去醫院住著吧,我和省政府辦公廳聯係一下,讓他們安排兩個護工輪流值班。你每天下班了去看一眼,萬一你沒時間,就安排二虎和臘梅去看看,總之不能讓老錢感覺到他被家人遺棄了。”
章靜宜點頭道:“我這裡倒沒什麼問題,爭取每天去陪他一會兒。隻是王姐就更辛苦了,她說不能讓老爺子吃醫院的飯,她得每天跑幾趟,在家裡把飯做好了送到醫院去,換洗的衣服也帶回家洗。”
胡步雲猜想,應該是錢誌強去了一趟巫元山,便已經了卻心中最後的願望,這世間再無牽掛,於是連最後的求生信念也放棄了,想躲到醫院去,靜候死神降臨。
錢誌強是在這一年的除夕去世的。
胡步雲和章靜宜在病房陪錢誌強吃了一頓團年飯。實際上錢誌強已經連續幾天吃不下東西了,全靠營養管植入續命,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意識也時常模糊。這就已經是生命垂危的跡象。胡步雲守在病房裡,寸步不敢離。
但過年這天傍晚,他精神突然變好了,胡步雲在他眼睛裡居然看到久違的光。他讓胡步雲把病床搖起來一些,半躺在床上,緩緩說道:“把曈羽叫過來,我們吃頓團年飯。”
胡步雲心裡一沉,這應該就是回光返照的跡象了。胡步雲給章靜宜使了個眼色,章靜宜連忙出去給程璐打電話。胡步雲自己則趕緊給醫院餐廳打電話,讓他們做幾個菜送到病房來,送什麼菜不重要,有這個儀式感才重要。
半小時後,程璐和囡囡匆匆來到病房,飯菜剛好擺放到了一張小方桌上。
錢誌強坐在輪椅上,他沒有力氣和程璐母女打招呼,隻是嘴角微微一笑。
“爺爺,過年好!”囡囡恭敬地送上祝福。
程璐也說:“過年好,錢叔叔!”
錢誌強微微頷首,虛弱地吐出幾個字:“團年吧。”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吃團年飯,實際上大家都吃不下,也隻好裝作高興的樣子,費勁地往嘴裡送幾口。錢誌強更是什麼也沒吃,隻是章靜宜服侍他喝了一口清淡的白菜湯。
一頓團年飯,吃了不到五分鐘就結束。
胡步雲要攙扶錢誌強去病床上去躺著,錢誌強卻吃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落地窗。
胡步雲會意,把錢誌強推到落地窗前。窗簾徐徐打開。
窗外,暮色中的醫院花園覆著薄雪,幾株臘梅在寒風中簌簌抖動,遠處居民樓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除夕的煙花正像金菊般在鉛灰色的天幕上綻開。
順眼望去,更遠處,是巨大的浩南廣場建設工地。錢誌強坐在輪椅上,就那麼靜靜地看著那片工地,眼中既有滿足,也有不舍。這個浩大的工程已是錢誌強生命的絕響。
章靜宜、程璐、囡囡也圍站在錢誌強的身後。章靜宜輕聲道:“爸,浩南廣場再有一年,就全麵竣工了。”
又一朵煙花在空中炸裂,火樹銀花在刹那永恒中舒展,每一片花瓣都在爆裂中新生,比曇花更決絕,比流星更壯烈。
煙花綻放的瞬間,絢爛的光芒透過厚厚的玻璃,輕柔地灑在錢誌強的臉上,映照出他的滄桑,也映照出他生命的絢爛,仿佛時光在這一刻變得溫柔起來。
“真美呀!”錢誌強輕歎道,聲音微弱得像來自天際。
“是呀,真美呀,爺爺,明年過年我還陪您看煙花。”囡囡說道。
再沒得到錢誌強的回應。
胡步雲俯下身去,看見錢誌強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把自己的臉頰與錢誌強的臉頰緊挨在一起。錢誌強臉頰上還有淡淡的餘溫,但已經沒有了哪怕微弱的鼻息。
“爸已經走了。”胡步雲哽咽著道。
病房裡的燈光依舊柔和,窗外的煙花依舊絢爛,卻掩蓋不住病房內那股深深的哀傷。章靜宜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肩膀卻不停地顫抖著。程璐也紅了眼眶,她輕輕摟過囡囡,母女倆默默流淚。
胡步雲把錢誌強抱上床安放好,蓋上了被子,對著錢誌強深深鞠了一躬,這才去叫醫生和護士。
喜歡權鬥江湖路請大家收藏:()權鬥江湖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