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山穀中回旋,發出鬼哭般的尖嘯。
索額圖的隊伍在雪地裡艱難前行,四百名滿洲護衛個個神色凝重,警惕地掃視著兩側的山坡。
一種無形的壓力,隨著他們深入峽穀而越來越重。
“停!”
隊伍最前方的護衛頭領猛地勒住韁繩,舉起了手。
整個隊伍瞬間靜止,隻剩下戰馬不安的響鼻聲和風的呼嘯。
索額圖掀開車簾,眯起眼,順著護衛的目光望去。
隻見前方山穀的出口,以及兩側的山脊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身影。
他們騎在馬上,一動不動,中的馬刀在鉛灰色的天光下,反射著寒芒。
三百騎,每一騎都透著殺氣。
為首那人立馬橫刀,身形魁梧。
即便隔著百步之遙,索額圖也一眼認出了他。
蒙八旗副都統,博爾濟吉特·巴圖。
索額圖的心猛地一沉,但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他掀開門簾,在親衛的攙扶下,踩著積雪,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巴圖動了。
他催動戰馬,緩緩從山坡上行下,他身後的三百蒙古騎兵,也從兩側壓了過來。
“巴圖。”
索額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眼前隻是一次尋常的偶遇。
“你這是何意?擅離駐地,率兵嘩變,可知是滅族的大罪。”
巴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眼睛,燃燒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他沒有回答索額圖的罪名指控,隻是將手中的馬刀,遙遙指向那個乾瘦的老人。
“索額圖!”
“我隻問你一句!”
“漠北草原,那是我蒙古人數百年的家園,是我祖祖輩輩埋骨的地方!”
“你憑什麼!”
“憑什麼把它賣給羅刹蠻子!”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身後的三百蒙古騎兵,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馬刀,用行動附和著他們主將的質問。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
索額圖的護衛們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隻要索額圖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刻撲上去,將這些叛逆撕成碎片。
然而,索額圖隻是靜靜地看著巴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甚至露出了一絲憐憫。
“就為這個?”
他緩緩搖頭,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為了活下去。”
“為了烏爾堪屯營地裡,剩下的那十幾萬族人,能活到開春,能有一口吃的。”
“巴圖,你也是一旗之副都統,應該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人要是都沒了,還要土地做什麼?抱著祖宗的牌位,守著一片空蕩蕩的草原,然後全族人一起凍死餓死,這就是你想要的榮耀?”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巴圖,又指向他身後的三百騎兵。
“隻要我們還活著,隻要我大清的國祚還在,今天失去的,明天未必不能拿回來!”
“住口!”
巴圖怒聲打斷了他,雙目赤紅。
“那是你們愛新覺羅家的活路!是你們滿人的活路!不是我們蒙古人的!”
“你們的祖地在赫圖阿拉,可我們的家,就在漠北!”
“我腳下的土地,流的是我祖宗的血!埋的是我族人的骨!它不是貨物,不能拿來交易!”
他猛地舉起馬刀,刀尖直指蒼穹。
“我蒙古人的血,可以流在衝鋒的路上,但絕不能用祖宗的家園,去換一口苟延殘喘的吃食!”
索額圖臉上的憐憫消失了,他冷冷的看向巴圖。
“愚蠢。”
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再不多言,隻是輕輕一揮手。
談判,在這一刻徹底破裂。
“為了長生天!”
“為了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