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千餘名被挑選出來的士兵,在營地前集結。
他們是這支遠征軍裡,狀態最好,裝備最完整的一部分力量。
但“最好”,也隻是相對而言。
基裡爾站在自己的連隊前,看著手下士兵們那一張張麻木的臉。
他們的軍服早已汙濁不堪,手中的火槍沉甸甸地杵在地上,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勉力支撐身體的拐杖。
經曆了這麼長時間的沼澤折磨,又目睹了無數同伴的死亡,他們早已不是從莫斯科出發時那群意氣風發的勇士。
而現在,戈洛文將軍要帶著他們去攻打一個堅固的村莊。
“出發!”
戈洛文將軍騎在他的頓河馬上,高高舉起指揮刀,聲音洪亮,他似乎又找回了出發時的豪情。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場輕鬆的武裝遊行。
用火炮轟開柵欄,然後騎兵衝鋒,步兵跟進,用刺刀和馬刀,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好好上一課。
一場完美的勝利,足以洗刷之前所有的頹喪。
隊伍開始移動,沉重的炮車在剛剛恢複堅實的土地上,壓出兩道深深的車轍。
基裡爾跟在隊伍裡,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昨天的報告,有一部分細節他沒有對戈洛文說,因為他自己也不確定。
那些村民的火槍,似乎不僅僅是火力密集。
在他帶著人逃跑的短短片刻,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對方至少又打出了兩輪齊射。他不確定那是嫻熟的三段輪射,還是在火槍重新裝填後再次射擊。
如果是後者,那麼對方的射速就太快了。
他曾試圖向自己的上級,一名少校,表達自己的擔憂。
但那名少校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中尉,收起你那點可憐的膽怯。”
“將軍需要一場勝利,我們也需要。你明白嗎?我們所有人都需要!一群住在木頭籠子裡的鄉巴佬而已,難道還能擋住沙皇陛下的雄師?”
基裡爾裡沒再說話。
他明白,正如少校所說,整支軍隊都快要溺死了,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想抓住點什麼。
而那個村莊,就是他們眼前唯一漂來的木板。
先鋒大軍在第三日清晨抵達,當他們再次翻過那道山梁時,那座村莊依舊靜靜地矗立在晨光中。
隻是那縷炊煙已經不見了。
整個村莊,沒有一絲動靜。
“嗯?”
戈洛文將軍勒住馬,眯起眼睛。
太安靜了,安靜得令人心慌。沒有雞鳴狗叫,甚至連風吹過木屋的聲響都聽不見。
“炮兵!向前推進!給我把他們的破木門轟開!”他壓下心頭一絲疑慮,厲聲喝道。
幾門六磅炮磅炮被推到了陣前,炮手們開始忙碌地調整角度,裝填彈藥。
基裡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緊張地盯著村莊的柵欄,等待著隨時可能噴出的火舌。
但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開火!”
“轟!轟!”
沉悶的炮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數顆黑色鐵球呼嘯著撞向柵欄,粗大的原木被砸得木屑橫飛,留下幾個猙獰的窟窿,卻並未倒塌。
村莊裡依舊毫無反應。
“繼續!給我把它轟爛!”戈洛文不耐煩地咆哮道。
炮兵們再次裝填。
又一輪炮擊後,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一段柵欄轟然倒塌。
缺口之後,是木屋,街道,還有一口水井。
但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