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仁堂夜診:都市白領的七日呃逆謎案
楔子:盛夏裡的反常聲響
2025年6月的申城,梅雨季剛過,暑氣便像擰足了發條的蒸籠,將鋼筋水泥的叢林蒸得發燙。傍晚七點,岐仁堂的木質門匾在暮色中泛著溫潤的光,銅鈴隨著推門聲輕顫,卻被一陣突兀的呃逆聲硬生生打斷——“呃——!呃——!”那聲音高亢、急促,帶著一種不受控製的痙攣感,震得診所裡正在抓藥的老藥工手一抖,戥子上的枸杞撒了幾顆。
推門進來的是一對年輕夫婦,丈夫扶著一位麵色蒼白的中年女子,女子捂著胸口,每發出一聲“呃”,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前弓,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連說話都斷斷續續:“岐……岐大夫,快……快救救我愛人……”
被稱作岐大夫的中年男子,身著淺灰棉麻長衫,正坐在診桌後研讀一本線裝古籍。他抬眼望去,燈光下,女子約莫四十歲上下,眉頭緊蹙,雙目微無神,嘴唇雖有血色卻略顯乾燥,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頸處的自汗,順著衣領往下滲,沾濕了薄薄的襯衫。
“彆急,先坐下說。”岐大夫聲音平和,指了指對麵的椅子。他的診桌很簡單,一隻脈枕,一方硯台,幾支毛筆,牆上掛著的不是錦旗,而是一幅泛黃的《黃帝內經》節選拓片,“素君是吧?我看你先生登記的名字。先告訴我,這呃逆多久了?”
“八天了!”丈夫王先生搶先回答,語氣裡滿是焦慮,“從上周她出差回來就開始了,一開始以為是中暑,喝了藿香正氣水沒用,又去看了……呃,看了幾家診所,吃了好多湯藥,什麼旋覆代赭湯、丁香柿蒂湯都試過了,越吃越厲害!現在不光呃逆,說話都接不上氣,晚上根本沒法睡,鄰居都來敲門了……”
素君又連打了幾個呃,雙手無力地垂在膝上,自汗更甚,連指尖都有些發涼。岐大夫沒有立刻搭脈,而是先繞著素君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讓我看看你的氣色。”
他的眼神專注而溫和,先看了看素君的準頭鼻尖)和年壽鼻梁),那裡雖無光澤卻不顯晦暗,又看了看法令紋,紋路清晰未枯,最後目光停留在人中穴,那裡色澤尚算明潤,沒有乾涸之象。“王先生,你彆太慌,”岐大夫轉過身,對仍在搓手的丈夫說,“從氣色看,生機猶存,不是壞兆頭。”
第一章:勞倦傷脾,暑熱劫陽
“岐大夫,您是不知道,她這工作太拚了!”王先生像是找到了傾訴口,“在廣告公司做策劃總監,天天加班到半夜,上個月為了趕一個大項目,連續半個月沒好好吃飯睡覺。這次去南方城市出差,正趕上那邊四十度高溫,她在外麵跑客戶,回來就說胸口悶得慌,然後就開始打嗝……”
素君艱難地插了句:“我……我當時覺得……胸口像壓了塊石頭,透不過氣,以為是天熱……呃……”
岐大夫點點頭,示意她先休息,然後伸出三指,輕輕搭在素君的寸口脈上。脈象浮大而空,按之無力,關脈尤其虛弱,尺脈雖沉卻尚有根。“脈浮大無力,是陽氣外泄之象;關脈虛弱,脾胃已傷;自汗不止,語聲斷續,都是中氣不足,脾陽不固的表現。”
他一邊診脈,一邊緩緩道來:“《黃帝內經》說‘脾主四肢肌肉’,又說‘勞則氣耗’。素君平素多勞,本就暗耗脾氣,脾為後天之本,脾氣虛則生化之源不足,氣血皆虧。又逢暑天遠行,暑為陽邪,最易耗氣傷津,《溫熱論》裡講‘暑必夾濕,最易困脾’,脾陽本就不足,再被暑濕所困,就像田裡的禾苗,既缺水又遭暴曬,哪能經得起?”
“可為什麼會一直打嗝呢?”王先生不解,“以前她偶爾也打嗝,喝口水就好了,這次怎麼這麼嚴重?”
“此非普通噯氣,而是呃逆,古稱‘噦’。”岐大夫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傷寒論》,翻到某一頁,“《傷寒論》雲:‘傷寒,大吐大下之,極虛,複極汗者,其人外氣怫鬱,複與之水,以發其汗,因得噦。所以然者,胃中寒冷故也。’素君雖未大吐大下,但勞倦傷脾,暑熱劫陽,導致中焦虛寒,胃氣本應和降,今陽虛則寒凝,寒凝則氣逆,故而呃逆不止。這就好比一口鍋,底下沒了柴火,鍋裡的水不但燒不開,反而會往上泛冷氣。”
他又指了指素君的自汗:“《脾胃論》裡講‘脾胃虛則九竅不通’,又說‘陽氣者,衛外而為固也’。脾陽不足,衛氣不固,就像房子的大門關不嚴,陽氣不斷外泄,所以自汗津津。而語聲斷續,更是中氣下陷,氣不足以息的表現。”
素君聽著,眼中露出認同之色:“對……對,我就是覺得……氣不夠用,說兩句話就得喘口氣,胸口還老是怕冷,空調房裡都得披個外套。”
“你看,”岐大夫對王先生說,“她不僅中焦虛寒,下焦的元陽也有不足之象。尺脈雖有根,但沉取乏力,說明腎陽亦受牽連。《金匱要略》言‘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此處雖非痰飲,病機卻有相通之處——皆因陽虛寒凝,氣機逆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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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釜底加薪,內外夾攻
“那之前吃的藥怎麼都不管用呢?”王先生還是疑惑,“有個大夫說她是胃熱上衝,開了清熱降逆的藥,吃了反而更嚴重了。”
岐大夫歎了口氣:“辨證不明,用藥自然南轅北轍。素君之證,表象似有熱象暑天發病、自汗),實則內裡是虛寒。這就像冬天的井水,表麵看著不冰,底下卻是寒的。若見自汗就用涼藥止汗,見呃逆就用降氣清熱之品,無異於雪上加霜,隻會更傷陽氣。”
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麵漸濃的夜色,繼續說道:“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先固護陽氣,溫補中焦,讓逆上的胃氣降下來。但此時陽氣已虛,單純用湯藥,恐怕藥力一時難以達根,就像給快熄滅的火盆添柴,若隻是撒把乾柴,不先點起火苗,柴也燃不起來。”
“那該怎麼辦?”素君的聲音裡帶著期盼。
“需得內外夾攻,以艾火為先鋒,湯藥為後盾。”岐大夫胸有成竹,“《難經》雲‘針所不為,灸之所宜’,艾灸有溫通經絡、回陽救逆之效。我打算先灸期門穴三壯,再灸關元、氣海諸穴,以壯元陽、調氣機。”
“期門穴?那不是肝經的穴位嗎?”王先生之前略懂些中醫,有些不解。
“問得好。”岐大夫讚許地點點頭,“呃逆雖病在胃,卻與肝密切相關。《黃帝內經》說‘諸逆衝上,皆屬於火’,但此‘火’有虛實之分。素君之逆,是虛寒致逆,但肝氣若不疏,亦會橫逆犯胃。期門乃肝經募穴,灸之可疏肝理氣,使肝氣不犯胃,胃氣自降。而關元、氣海為下焦元氣之海,灸之如在釜底加薪,火旺則氣順,中焦自暖。”
他一邊解釋,一邊讓老藥工準備艾灸條和薑片。“至於湯藥,當以四君子湯為底,健脾益氣。加炮薑、肉桂為佐,炮薑溫中止血,更善暖脾胃之寒;肉桂補火助陽,引火歸元,如同給那口鍋加上穩固的柴火。再以丁香、柿蒂為使,丁香辛溫,最能降逆止呃,柿蒂苦澀平,《本草綱目》稱其‘治呃逆不止’,二藥配伍,如舟楫之師,引諸藥直達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