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臨走時,給岐仁堂送了幅她畫的畫,畫裡是岐仁堂的老槐樹,樹下坐著個抓藥的大夫,旁邊站著個賣冰棍的大嬸,蟬在枝頭唱得正歡。
秋風起時,老紡織廠的退休工人趙大爺拄著拐杖來了。他的後背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走路時佝僂著腰,像是背著塊大石頭。"岐大夫,您給看看,這背上的瘡快把我折磨死了。"他解開紗布,後背上的皮膚厚得像牛皮,紋路深得能塞進指甲,抓痕縱橫交錯,滲著淡黃色的水。
"趙師傅這是"牛皮癬",《外科大成》裡說這病"頑硬如牛皮,抓之如朽木"。"岐大夫取過放大鏡,仔細看著皮損,"您是不是總在潮濕的地方待著?"
趙大爺歎口氣:"紡織廠車間潮得很,我在那兒乾了四十年,退休後後背就開始癢,起初是小紅點,後來越抓越厚,現在連穿毛衣都磨得慌。"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地之濕氣,感則害皮肉筋脈",您這是濕邪鑽到皮膚裡了。"岐大夫從藥櫃底層搬出個陶罐,裡麵的烏梢蛇乾盤得像圈繩子,"這蛇能祛風除濕,《本草綱目》說它"透骨搜風",就像鑽進骨頭縫裡把濕邪趕出來。"他用龍蛇消癢湯加減,"加些蒼術、苦參,都是燥濕的好手,就像給潮濕的屋子開開窗。"
趙大爺瞅著藥方上的蜈蚣,眉頭皺成個疙瘩:"這玩意兒看著嚇人,真能吃?"
"炮製成藥後就不嚇人了。"岐大夫取過一塊炮製好的蜈蚣,放在他手心,"您摸摸,硬邦邦的,藥勁兒足著呢。配上地龍,一上一下,能把皮膚裡的濕邪全清出來。"他又拿出個小瓷盒,裡麵是黑乎乎的藥膏,"這是冬淩膏,抹在厚皮上,能軟化它,讓藥效滲進去。"
趙大爺的兒子在外地打工,平時就他一個人過。阿竹怕他不會熬藥,每天中午都去給他送煎好的藥。趙大爺的屋子在一樓,牆根長著青苔,窗玻璃上蒙著層水汽。"阿竹姑娘,你說我這老骨頭,還能好利索不?"他喝藥時,後背的癢勁兒又上來了,忍不住想抓。
"岐大夫說您這是老毛病,得慢慢調。"阿竹幫他抹上冬淩膏,涼絲絲的藥膏一接觸皮膚,趙大爺就舒服地歎了口氣,"您看這藥膏裡的冬淩草,《本草綱目》說它能"清熱解毒",專門對付頑固的瘡癬。"
趙大爺聽阿竹的話,每天用艾葉水泡澡,泡完澡就抹藥膏,後背的厚皮漸漸變軟、脫落。他把脫落的皮屑收在小紙盒裡,像收藏寶貝似的:"你看,又掉了一層,離好不遠了。"
霜降那天,趙大爺穿著件新做的棉襖來岐仁堂,後背挺得筆直。"大夫,您摸摸,後背光溜得很!"他掀開棉襖,後背上的皮膚雖然還有淡淡的印子,但已經光滑平整,"我兒子回來探親,說我像換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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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大夫用活絡止癢湯給他鞏固療效:"加些丹參、丹皮,活血涼血,讓皮膚底子更結實。"他又囑咐,"冬天彆穿化纖毛衣,穿純棉的,少出汗,彆受潮。"
趙大爺臨走時,從布兜裡掏出個布偶:"這是我用廠裡剩下的邊角料做的,給阿竹姑娘玩。"那布偶穿著小棉襖,後背縫得平平整整,像個健康的娃娃。
冬月初的北風卷著雪籽,打在岐仁堂的窗欞上沙沙響。藥童阿竹正用炭火煨著藥罐,忽聽見門外傳來輪椅軲轆聲——是社區養老院的李奶奶,護工推著她,裹著厚厚的棉被,露在外麵的手背上滿是抓痕。
"岐大夫,李奶奶這手癢得厲害,夜裡把自己抓醒,護工都看不住。"護工小張搓著凍紅的手,"身上也有,尤其是腰上,抓得紫一塊青一塊。"
李奶奶的眼神有些渾濁,嘴裡嘟囔著:"癢......像小蟲子爬......"她的手背皮膚乾得像鬆樹皮,紋路裡嵌著血痂,指甲被啃得光禿禿的。
岐大夫握住她的手,皮膚冰涼,指節僵硬。"《難經》說"氣主煦之,血主濡之",李奶奶這是氣血虧了,皮膚得不到滋養,就像冬天的樹枝,乾得裂口。"他翻開《本草綱目》,指著"黃芪"條目,"這藥能補氣,氣足了,血才能跑遍全身,就像給皮膚蓋層棉被。"
小張在一旁說:"李奶奶年輕時候受了不少苦,生了五個孩子,老伴走得早,她一個人拉扯大。前陣子小兒子出車禍,她就開始癢,越癢越糊塗。"
"思則氣結,悲則氣消。"岐大夫取過益氣止癢湯的藥材,泡參、沙參堆在紙上,像小山似的,"這些藥能補氣養陰,就像給身體的氣庫添柴,讓火旺起來,暖和了,癢就輕了。"他又加了些鉤藤、丹皮,"鉤藤能平肝,丹皮能涼血,讓心神安穩些。"
李奶奶忽然抓住岐大夫的手,眼神亮了些:"我小兒子......回來了嗎?"
"快了,等您病好了,他就來看您。"岐大夫順著她的話說,"您乖乖喝藥,手不癢了,就能給兒子包餃子了。"
李奶奶笑了,嘴角的皺紋堆成朵菊花:"我包的餃子,皮薄餡大......"
護工小張把藥包好,感激地說:"大夫,您真是會說話,李奶奶好久沒笑了。"她又問,"這藥能和降壓藥一起吃嗎?"
"間隔半個時辰就行。"岐大夫囑咐,"藥渣彆扔,煎湯給李奶奶洗手,水溫彆太高,溫溫的就行。"
養老院的廚房每天給李奶奶熬藥,藥香飄滿整個樓道。其他老人聞到了,都問:"小張,李奶奶喝的啥藥,這麼香?"
"岐仁堂的秘方,治癢的。"小張給李奶奶喂藥,"您看,這藥裡有紅棗,甜絲絲的。"
李奶奶喝藥時,總盯著窗外的小路,盼著兒子回來。有天夜裡,她沒抓手背,安安穩穩睡到天亮,護工發現她手背上的痂掉了,露出嫩紅的新皮。"李奶奶,您手不癢了?"
李奶奶點點頭,含糊地說:"藥香......像小時候娘熬的米湯......"
冬至那天,李奶奶的小兒子真的回來了,提著個保溫桶,裡麵是剛包的餃子。他推著母親來岐仁堂,李奶奶的手背上已經光滑了,正捏著個餃子往嘴裡送。"大夫,您嘗嘗,我媽包的餃子。"
岐大夫看著李奶奶的手,皮膚潤得像抹了油:"《黃帝內經》說"恬惔虛無,真氣從之",心放寬了,氣血順了,病自然就好了。"他給李奶奶開了些養血的膏方,"冬天補補,開春更精神。"
李奶奶的兒子非要塞個紅包,被岐大夫推回去了。"您常來看看老人,比啥都強。"岐大夫指著窗外的雪,"瑞雪兆豐年,明年啊,李奶奶肯定更硬朗。"
雪越下越大,岐仁堂的藥香混著餃子香飄出去,在雪地裡暈開一片暖融融的霧。阿竹看著藥櫃上那些治癢的藥材——白蒺藜、防風、丹參、當歸,忽然明白,岐大夫治的不隻是皮膚,更是心裡的結。就像《本草綱目》裡說的,最好的藥,從來都帶著三分人情,七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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