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爺皺著眉:"吐出來......能管用?我這可是拉肚子啊。"
"您試試就知道了。"岐大夫把藥方遞給他,"今天下午就煎藥,喝下去半個時辰,要是覺得胸口發悶,就用手指探喉嚨,彆硬撐。吐完了可能有點暈,躺會兒就好。"他又叮囑張大姐,"準備個乾淨的痰盂,看看吐出來的是啥。"
張大姐捏著藥方,手指還在發抖:"要是......要是吐不出來咋辦?"
"放心,"岐大夫拍了拍她的肩,"這些藥能"引痰上行",您爹這痰積了仨月,早該找個出口了。"
那天傍晚,雨停了。張大姐拎著空藥包跑回岐仁堂,褲腳沾著泥,臉上卻帶著驚惶和興奮:"師父!吐了!真吐了!"
小林趕緊搬凳讓她坐,她卻顧不上,比劃著說:"喝藥後不到一個時辰,我爹就說胸口堵得慌,我按您說的,讓他用手指探喉嚨,剛碰著就"哇"地吐了,吐了小半碗,都是黏糊糊的東西,黃中帶黑,像熬糊的藕粉,聞著還有點魚腥味......"
"吐完咋樣?"岐大夫問。
"不堵了!"張大姐眼睛發亮,"他說嗓子眼一下子清爽了,像開了扇窗。剛才晚飯還喝了半碗粥,到現在沒拉肚子!"
岐大夫點點頭:"這是陳痰出來了。明天再按方子煎一副,還按這法子,能吐多少是多少,彆勉強。"
第二天一早,張大爺自己拄著拐杖來了。雖然臉色還有點白,但精神頭足了,進門就說:"岐大夫,神了!昨兒後半夜就拉了一回,還是成形的!"
岐大夫讓他坐下診脈,這次的脈象比昨天滑利些,舌苔也薄了一層。"再吐一次,把剩下的痰清乾淨。"
下午,張大姐又來報喜,說這次吐得少了,隻有小半杯,痰也變成了淡黃色,沒那麼黏了。"我爹說,現在喘氣都順了,剛才還蹲在院裡擇菜呢!"
岐大夫這才開了善後的方子:蒼術三錢,厚樸二錢,陳皮二錢,甘草一錢,白術三錢,黃連五分。"這是平胃散加了白術、黃連。平胃散能化濕濁,像給抽油煙機換濾網;白術補脾氣,讓濾網更結實;黃連清餘熱,像擦乾淨灶台上的油星子。"他叮囑道,"每天早晚各煎一次,喝七天,期間彆吃油膩,就喝小米粥、吃清淡菜,讓脾胃歇口氣。"
張大爺喝到第五天,就不用女兒攙扶了,自己溜達著來複診。他臉上有了血色,下巴上的胡子刮得乾乾淨淨,笑著說:"昨兒試著吃了個白麵饅頭,沒拉!今早還喝了碗雞蛋羹,舒坦!"
岐大夫按了按他的肚子,軟軟的,不脹了。"舌頭再看看。"
張大爺張嘴,舌苔變成了淡粉色,膩苔全沒了,邊緣的齒痕也淺了。"這就差不多了。"岐大夫點點頭,"不過鯉魚可不能天天吃了,再好的東西,也得有個度。"
張大爺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了知道了。我打算隔三差五吃一回,配著點蘿卜、山楂,我閨女說這倆能消食。"
小林在旁記筆記,忍不住問:"師父,為啥吐法能治拉肚子?這看著不搭邊啊。"
岐大夫拿起《朱丹溪醫案》,指著其中一頁:"你看,朱丹溪治他叔祖,也是用吐法。痰濁是"流動的邪",在哪兒作亂就從哪兒排。堵在上焦,就從上竅出;堵在下焦,就從下竅出。張大爺的痰雖然後來跑到大腸,但根子在肺和脾,往上引著吐,比光止瀉管用——就像疏通下水道,光堵著出口不行,得從源頭清淤。"
他指著窗外漸漸放晴的天:"人啊,就像這屋子,天天做飯難免積油垢,得定期打掃。飲食有節,就是最好的打掃方式。"
那天傍晚,張大爺拎著個竹籃來道謝,裡麵裝著剛出鍋的白麵饅頭,還冒著熱氣。"我閨女蒸的,您嘗嘗。"他笑得眼角堆起皺紋,"以後我不光自己注意,還得跟老街坊說道說道,彆學我,一條鯉魚吃成了"劫"。"
小林送他們到門口,見張大爺走得穩穩當當,背影比來時直溜多了。秋風卷著落葉飄過青石板,帶著股清新的桂花香。他回頭看見師父正對著《朱丹溪醫案》笑,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書頁上,把"飲食自倍,腸胃乃傷"八個字照得金燦燦的。
後來,岐仁堂的牆上多了塊木牌,上麵是岐大夫寫的:"魚鮮肉香雖可口,脾胃也需常歇腳。三分饑寒保平安,太過貪嘴病來找。"來往的街坊路過,都愛站著念兩遍,有老人還會指著木牌跟孫子說:"記著,這是張大爺用仨月拉肚子換來的理兒。"
雨徹底停了,月亮爬上牆頭,給岐仁堂的瓦頂鍍了層銀。小林整理藥方時,聞到抽屜裡還留著吳茱萸的辛香,混著陳皮的醇厚,像在訴說那個關於鯉魚和痰濕的故事——原來治病有時不用一味堵,找對了出口,讓邪氣得路而逃,身體自會回到該有的模樣。就像疏通的下水道,水流暢了,日子也就清爽了。
喜歡岐大夫的懸壺故事請大家收藏:()岐大夫的懸壺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