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止,但不能硬止。"岐大夫指著藥櫃角落裡一個貼著"肉豆蔻"標簽的小罐子,"肉豆蔻性溫,能溫脾止瀉,就像給冒氣的鍋蓋加個密封圈,不讓濕氣隨便漏出來。但最關鍵的是補骨脂,這味藥能溫補腎陽,就像給灶膛加個風箱,讓火能燒得更旺。"他頓了頓,想起《本草綱目》裡說補骨脂"治腎泄,通命門,暖丹田",便補充道,"您這病拖太久,已經傷到腎了,腎就像家裡的柴房,柴房裡有柴,灶膛裡的火才能燒得持久。"
藥方寫好了,最後加了"廣皮二錢,木香一錢"。岐大夫把方子遞給婦人:"陳皮理氣,木香行氣,加這兩味是怕補藥太多堵得慌,就像做飯時要時不時掀開鍋蓋攪一攪,免得糊鍋。"
婦人接過藥方,手指還在微微發抖:"大夫,這藥...真能管用?我們實在是沒轍了。"
岐大夫摘下老花鏡,用布擦了擦鏡片:"您放心,藥抓好後,用水煎服,每天一劑,分早晚兩次喝。記住,藥要溫著喝,彆放涼了。這幾天彆吃生冷油膩的,就喝點小米粥養著。"他想了想,又叮囑,"喝完藥可能會覺得肚子裡暖暖的,那是陽氣起來了,是好事。要是覺得有點上火,也彆擔心,那是瘀滯的濕氣在往外排。"
張侍川夫婦千恩萬謝地走了,小林看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問:"師父,這病拖了十年,真能幾劑藥就好?"
岐大夫重新坐下碾藥,藥碾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難經》裡說,"虛則補之,陷下則舉之"。他這病,不是單純的脾虛,是脾腎陽虛加陽氣下陷,之前的治法要麼隻補不升,要麼隻利不溫,都沒抓到根本。現在又補又升,再加上溫腎,就像給快熄滅的火堆既添柴又鼓風,肯定能見效。"
三天後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岐仁堂的門就被敲響了。小林披著衣服開門,見是張侍川的婦人,手裡提著個竹籃,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
"岐大夫在嗎?"婦人嗓門亮堂了不少,"我家老張好多了!昨天一天就去了三趟茅房,尿也多了,晚上總算能睡個囫圇覺了!"她掀開竹籃,裡麵是幾個熱乎乎的白麵饅頭,"這是我早上剛蒸的,您嘗嘗。"
岐大夫聞訊出來,讓婦人細說病情。原來張侍川喝藥的第二天,就覺得肚子裡暖洋洋的,不像以前那樣總冒涼氣,吃飯也能多吃兩口了。更讓他們驚喜的是,小便漸漸多了起來,雖然還是有些溏泄,但次數明顯減少。
"這就對了。"岐大夫點點頭,"陽氣升起來了,能推動水液運行,小便自然就通了。脾能運化了,清濁就能分開,糟粕也就不會總往下泄。"他又開了個方子,還是原來的藥,隻是把升麻、柴胡的量減了些,"現在陽氣已經開始往上走了,不用再加那麼大的勁推了。"
又過了五天,張侍川自己拄著拐杖來了。雖然還是清瘦,但臉色好看了不少,眼睛裡也有了神采。他一進門就作揖:"岐大夫,您真是活菩薩!我現在一天就拉一次,成形了,手腳也不那麼涼了。"
岐大夫給他診了脈,脈象比之前有力多了,雖然還是偏虛,但已經沒有那種弦細欲絕的感覺。"恢複得不錯。"他笑著說,"但您這病拖了十年,根基虧得厲害,得慢慢調理。"
這次他換了個方子,用了四神丸加煨木香。"《傷寒論》裡說,"腎主水,脾主濕",現在要脾腎同補。"岐大夫解釋道,"四神丸裡的補骨脂、肉豆蔻、吳茱萸、五味子,就像給脾腎這兩個臟腑各加了層保溫棉,能持續溫養。加木香是為了讓氣行得更順暢,免得補得太滋膩。"
張侍川拿著方子,忽然想起什麼:"大夫,我這病好了,以後該注意些啥?"
岐大夫指著窗外牆角的那叢向日葵:"您看那向日葵,總是朝著太陽轉,因為它需要陽氣。您以後也要多曬太陽,尤其是後背,那是督脈所在,主一身陽氣。早上起來散散步,彆熬夜,少吃寒涼的東西,就算夏天也彆貪涼睡地板。"他頓了頓,又說,"《黃帝內經》講"春夏養陽",現在正是春天,萬物都在升發,您的身體也一樣,好好養護,肯定能恢複過來。"
轉眼到了盛夏,張侍川再來岐仁堂時,已經不用拄拐杖了。他穿著件半舊的的確良襯衫,肚子也圓潤了些,手裡提著個網兜,裝著幾個自家種的西紅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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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大夫,您看我這身子!"他拍著胸脯,聲音洪亮,"現在一頓能吃三個饅頭,晚上睡得香,啥重活都能乾了。前兩天還幫鄰居抬了台冰箱呢!"
婦人跟在後麵,笑得合不攏嘴:"真是多虧了您,那些藥吃完後,我們又按您說的,每天早上喝碗小米粥,晚上用艾葉泡泡腳,老張這精氣神兒一天比一天好。"
岐大夫看著他,想起初見時那形容枯槁的模樣,不由得感歎:"中醫治病,就像給莊稼鬆土施肥。土地板結了,光澆水沒用,得先鬆土,再施肥,最後還得有太陽照著,莊稼才能長好。您這身體,就是被寒濕困得太久,陽氣升不起來,現在土鬆了,肥夠了,陽氣足了,自然就好了。"
小林在一旁收拾藥櫃,聽見這話,忍不住插了句:"師父,您這比喻真形象。"
岐大夫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神農本草經》:"藥無貴賤,能治病就是好藥;方無大小,對症了就能見效。關鍵是要明白病的根本在哪,就像張大哥這病,看似是拉肚子,其實是陽氣下陷,脾腎兩虛,抓住了這個根本,治療起來就事半功倍。"
夕陽透過窗欞照進來,把藥櫃上的銅環映得金光閃閃。張侍川夫婦千恩萬謝地走了,巷子裡傳來他們的說笑聲,與藥香、蟬鳴交織在一起,像一首輕快的曲子。
岐大夫拿起筆,在醫案上寫下:"張侍川,五十六歲,久泄十年,脾腎兩虛,陽氣下陷。治以升陽舉陷,溫補脾腎,方用補中益氣湯加減,後以四神丸調理而愈。"寫完,他合上本子,望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輕輕歎了口氣:"人身陽氣如日月,一日不可虧啊。"
堂倌小林正在給那盆快蔫了的薄荷澆水,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晚風從巷口吹進來,帶著梔子花的香氣,把岐仁堂的藥香送出老遠,像在悄悄訴說著這個關於陽氣與健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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