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慢慢張開嘴——舌麵紅得像塊瑪瑙,一點苔都沒有,連舌乳頭都看不清,正是岐大夫常說的"鏡麵舌"。
"您平時愛吃熱的還是涼的?"岐大夫輕聲問。
老太太聲音細弱:"就愛喝熱粥,涼一點都咽不下去,冬天手腳總凍得疼。"
岐大夫摸了摸她的手,指節乾瘦,卻冰涼。"這是"陰陽兩虛"。"他對老太太女兒說,"放療就像用大太陽曬,把陰津曬乾了;化療就像用冰水澆,把陽氣澆傷了。《金匱要略》說"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薯蕷丸主之",您媽這就是虛勞,陰也虧,陽也虛。"
女兒急了:"那該咋辦?之前看了好幾個大夫,有的說要滋陰,開了麥冬生地,喝了更沒胃口;有的說要補陽,開了人參黃芪,喝了又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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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沒找準陰陽的根。"岐大夫拿起筆寫方子,"她這"鏡麵舌"看著是陰虛,but喜溫怕冷,又是陽虛的底子,就像冬天的地——表麵凍得硬邦邦陰寒),底下的土卻乾得裂了縫陰虛)。得一邊化凍溫陽),一邊潤土滋陰)。"
他寫著方子,嘴裡念:"附子15克,先煎;熟地24克,山茱萸12克,山藥12克,茯苓9克,澤瀉9克,丹皮9克——這是腎氣丸的底子,加了點桂枝6克,當歸9克。"
"師父,"小張在一旁記筆記,"腎氣丸不是治"腰痛腳軟,身半以下常有冷感"的嗎?加當歸乾啥?"
"當歸能養血。"岐大夫放下筆,"老太太放療傷了血,當歸既能滋陰,又不寒涼,配附子正好。你看這方子:附子、桂枝溫腎陽,像給地裡燒柴取暖;熟地、山茱萸補陰,像給地裡澆水;山藥、茯苓健脾,像給地裡施肥。陽生了,陰才能長;陰足了,陽才有地方待。"
他把方子遞給老太太女兒:"回去煎藥,附子先煮一個小時,煮好後放溫了喝,彆燙著。每天吃兩頓,早上九點、晚上七點喝,這兩個時辰陽氣最盛,最容易吸收。飲食上,讓老太太喝小米山藥粥,煮的時候加兩顆紅棗,彆吃硬的、涼的。"
女兒拿著方子要走,老太太突然拉住岐大夫的手:"大夫,我這病......還能好嗎?"
岐大夫拍了拍她的手:"能好。您這不是身子壞了,是陰陽亂了。就像鐘擺,擺歪了,慢慢調,總能調正。您放寬心,心一靜,陽氣就容易生。"
老太太走後,小張收拾著桌子,突然想起什麼:"師父,前兩年新冠的時候,您不也用了好多附子嗎?當時好多人說"病毒怕熱",您卻說"是陽氣能驅邪"。"
岐大夫往藥爐裡添了塊炭:"可不是嘛。那會兒社區封著,我在帳篷裡熬藥,四逆湯、附子理中湯,一鍋接一鍋地煮。有個小李,發熱惡寒,咳嗽有白痰,西醫讓他輸液,他怕,跑來找我。我看他舌淡苔白膩,脈浮緊,就知道是"寒濕鬱表",《傷寒論》裡的"麻黃湯證",但他手腳涼,是陽虛,就加了附子。"
"麻黃附子細辛湯?"小張眼睛亮了。
"對。"岐大夫點頭,"麻黃9克,附子15克先煎,細辛3克。告訴他"藥熬好了趁熱喝,喝完蓋被子捂汗"。第二天他就來謝我,說"夜裡汗一出,熱就退了,咳嗽也輕了"。"他歎了口氣,"隔壁小區有個老太太,也是這證,非要去醫院輸液,輸了三天,越輸越重,最後......"
"為啥輸液不行?"小張追問。
"輸液的藥大多是寒涼的,就像往寒濕裡潑冷水。"岐大夫拿起《傷寒論》,"仲景說"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新冠那病,大多是"發於陰",得用溫藥。陽氣就像盾牌,盾牌硬了,邪就進不來;盾牌軟了,邪就趁虛而入。"
正說著,藥商老周扛著個麻袋進來,一進門就喊:"岐大夫!您要的附子我給您拉來了!江油特產,個個飽滿!"
麻袋一打開,附子的辛香散了滿屋子。老周擦著汗笑:"我跟您說,現在年輕人都不愛用附子,說"上火",我這貨都壓著了,也就您敢要這麼多。"
岐大夫拿起個附子掂量:"不是他們不愛用,是他們不敢用,也不會用。"他往堂屋走,"你跟我來,給你看樣東西。"
堂屋牆上掛著個賬本,記著密密麻麻的病例。岐大夫翻到一頁:"你看這個,去年的,甲狀腺結節,舌暗苔白,脈沉澀,是寒凝血瘀。我用陽和湯加附子,附子45克,先煎兩小時,加蜂蜜去味。喝了一個月,結節軟了;三個月,沒了。"
老周湊過去看:"真神!可我聽說有個中醫專家說"扶陽必耗陰",您用這麼多附子,就不怕......"
"那是他沒懂"陰陽互根"。"岐大夫合上賬本,"《黃帝內經》說"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就像夫妻,丈夫陽)在外掙錢,妻子陰)在家持家,少了誰都不行。陽虛的時候扶陽,就像幫丈夫把活兒乾了,家裡才能安穩;要是丈夫本來就有力氣,你還硬給他加活兒,那才會耗著妻子。"
他指著院子裡的菜畦:"你看那韭菜,冬天得蓋層糞,糞是溫的陽),能把土裡的寒氣化了,來年春天才能長得旺。要是冬天不給它蓋糞,光澆水陰),它就凍死了。人也一樣,陽氣足了,陰津才能生。"
老周點頭:"還是您懂行!我這就把附子卸下來,您過秤。"
"不用秤了,你辦事我放心。"岐大夫笑著說,"對了,給我留幾斤生附子,我要泡藥酒,給王嬸她們擦膝蓋。"
月亮升起來時,岐仁堂的燈還亮著。小張跟著岐大夫在院子裡曬藥,當歸、黃芪、桂枝攤在竹匾裡,借著月光泛著柔和的光。
"師父,"小張拿起一塊附子,"您說,怎麼才能算會用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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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大夫坐在石凳上,手裡轉著個陰陽魚玉佩:"先辨陰陽。比如有人說口乾,你先看他舌象——舌淡苔白,是陽不化陰,用附子;舌紅苔黃,是實熱,就得用麥冬生地。再看脈象——脈沉遲,是陽虛,用附子;脈洪數,是實熱,不能用。"
他指著天上的月亮:"月亮陰)靠太陽陽)才發光,太陽陽)沒了,月亮也就暗了。人也一樣,陽沒了,陰也就存不住了。但也不能光有陽,沒陰,就像沙漠裡的太陽,太烈了,啥也長不了。"
小張似懂非懂:"那您給陳哥開附桂理中湯,給張阿姨開腎氣丸,都是因為他們陽虛?"
"對,但程度不一樣。"岐大夫點頭,"陳哥是"陽微",附子用15克就夠;張阿姨是"陰陽兩虛",附子配熟地,陽中求陰;張大爺是"陽虛水泛",就得用大劑量附子,45克才能頂得住。就像燒火,小火苗用小柴,大火堆用大柴,得對著來。"
他起身往屋裡走:"走,把今天的附子炮了,明天王嬸她們要來拿藥。"
竹匾裡的藥草在月光下輕輕晃,銅葫蘆裡的艾草還在冒熱氣,藥香混著月光,漫過青石板巷,漫過老槐樹的影子,像一首溫溫的歌——歌裡說,陽氣是根,陰津是葉,根紮得深,葉才能長得茂;歌裡說,醫道是辨,藥道是和,辨得準,和得勻,病才能去得淨。
岐仁堂的燈,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銅葫蘆下又站滿了人,王嬸舉著山藥糕笑,李嬸拎著新摘的青菜,小陳扶著他媽來複診——老太太舌上的苔厚了些,能吃下半碗粥了。
岐大夫站在門內,白胡子在晨光裡飄,手裡拿著根附子,正給小張講:"你看這附子的紋路,多像人的筋脈......"
藥香嫋嫋,日子慢慢,就像那鍋裡煎著的附子,得慢慢熬,才能熬出最暖的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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