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小張又跑來了,臉上帶著笑:"岐大夫!王總好多了!昨天喝了第一次藥,就沒再拉肚子,夜裡也沒吐,今早起來能喝小半碗粥了,兩脅也不脹了,就是還有點沒精神。"
岐大夫正在炮製陳皮,聞言放下手裡的竹刀:"那就好,讓他接著喝藥,再煎兩劑。"
小張又問:"王總說他以前一著急就犯這毛病,是不是以後都得靠吃藥?"
"藥是救急的,要想不犯,得改改脾氣。"岐大夫把曬好的陳皮裝進陶罐,"肝這東西,你順著它,它就幫你乾活;你總氣它,它就給你添亂。王總開廠子壓力大,但再急也彆憋著,更彆爆發——生氣前先喝口水,想想"肝木乘脾土",你氣壞了肝,脾也跟著遭殃,最後耽誤事的還是自己。"
小張記著話,又問:"那平時能吃點什麼調理?"
"泡點玫瑰花茶,疏肝理氣;煮小米粥時放把炒白扁豆,健脾。"岐大夫想了想,"讓他每天晚上揉按太衝穴,就在腳背上大腳趾和二腳趾中間,揉到酸脹就行,能幫著平肝氣。"
第三天傍晚,王總自己來了,雖然還有點虛弱,但臉色紅潤了不少,走路也直了腰。他手裡拎著個布袋子,裡麵是些新摘的山楂:"岐大夫,太謝謝您了!藥喝完第二劑,身上就不冷不熱了,今早吃了兩個饅頭,也沒吐。"
岐大夫給他搭了脈,弦緊的勁兒鬆了,脈象勻了些:"脈順了,肝氣平了,脾也緩過來了。再吃兩劑調理的藥,用六君子湯加白芍,補補脾胃,柔疏肝氣,就沒事了。"
王總坐下,看著診室裡的藥櫃,忽然說:"岐大夫,我以前總覺得生病就是身子弱,得補,沒想到"氣"也能鬨出這麼大毛病。"
"身子就像個小天地,氣血順了才安穩。"岐大夫給她倒了杯陳皮茶,"《難經》裡說"氣者,人之根本也",氣亂了,什麼都亂。你看那些長壽的人,大多性子溫和,不是沒脾氣,是懂得不跟自己較勁。"
他指著窗外的老槐樹:"你看這樹,風大的時候它就彎彎腰,風過了又直起來,要是硬扛著,枝椏早被吹斷了。人也一樣,遇著事彆硬頂,先把肝氣順了,脾才能好好乾活,身子才能結實。"
王總拿著藥包站起來,忽然笑了:"您說得對,我回去就把辦公室的"製怒"牌匾掛起來,再跟小張說,以後我要發火,他就給我遞杯茶——可不能再讓肝欺負脾了。"
岐大夫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車開遠了,轉身回診室,見小林正對著那塊製黃連發呆。
"師父,您說這製黃連真有意思,用溫藥製苦寒藥,既保留了本事,又沒了壞處。"小林拿起一塊,"這不就像人嗎?脾氣太急的,得學著用"溫和"磨一磨,才能既能乾成事,又不傷自己。"
岐大夫笑著點頭,把竹匾裡的吳茱萸收進罐裡:"是這個理。藥要炮製,人要修煉,都是一個道理——剛柔相濟,才長久。"
簷下的艾草還在滴水,藥櫃裡的當歸香混著陳皮的暖香,在暮色裡慢慢散開。岐大夫拿起脈案本,在王總的名字旁邊寫了句:"肝平則脾和,氣順則身安。"窗外的老槐樹沙沙響,像是在應和。
過了半個月,王總又來岐仁堂,這次是帶著個朋友來治失眠。他穿著休閒裝,氣色紅潤,說話也慢了些。
"岐大夫,您那招揉太衝穴真管用,我這兩周就發過一次火,揉了揉腳,慢慢就消氣了。"他笑著說,"廠裡的人都說我變了,以前開會像打仗,現在能坐下來聽人把話說完了。"
岐大夫給他朋友診脈時,他就在旁邊看小林炮製藥材,見小林正用吳茱萸泡黃連,湊過去說:"這就是上次治我病的製黃連?"
"是啊王總,"小林笑著說,"師父說這叫"以溫製寒",把黃連的燥性收一收,就溫和了。"
王總拿起一塊泡好的黃連,看它慢慢吸著吳茱萸水,顏色從黃轉褐:"人也一樣,以前我就像生黃連,又急又燥,現在得學著當製黃連,把火氣收一收,才能乾得久。"
岐大夫診完脈,抬頭笑:"你這悟性,比吃藥還管用。"
那天下午,岐仁堂的陽光很好,王總坐在階前,看著小林炒黃連,聽岐大夫講《傷寒論》裡的小柴胡湯,偶爾插句話,說廠裡最近怎麼調整了作息,讓工人都能按時吃飯。風從巷口吹來,帶著槐花香,暖融融的。
岐大夫看著他,忽然想起昨天翻薛立齋醫案時看到的"製黃連"方,原來不管是幾百年前的禦醫,還是現在的普通人,道理都是一樣的——藥能調病,心能調身,剛柔相濟,才是真的健康。
階前的青石板被曬得暖烘烘的,竹匾裡的製黃連泛著溫潤的光,像塊被歲月磨軟了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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