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街十號內閣會議室的橡木長桌上，空氣凝固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倫敦的夜色，也仿佛隔絕了外界一切熱火朝天的戰爭，隻留下室內令人窒息的沉重。水晶吊燈的光芒灑在幾位決定不列顛命運的人臉上：首相丘胖子麵色潮紅，呼吸粗重；財政大臣臉色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麵前空無一物的桌麵；國王喬治六世坐在主位，神情凝重，努力維持著君主的鎮定，但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而他們的對麵，赫伯特·胡佛獨自一人，像一座冰冷的雪山，麵無表情地翻閱著文件，姿態從容得仿佛置身事外。
“總統先生深切理解代英麵臨的困難，”胡佛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得像在宣讀財務報表，“租借法案的精神是援助一切為自由而戰的國家。但援助，需要效率。目前的模式——我國生產，貴國自行運輸並承擔全部風險——顯然已經難以為繼。貴國的商船損失率，高得令人無法接受。”
丘胖子猛地吸了一口雪茄，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懇求：“胡佛先生！這不是商業談判！這是戰爭！是整個文明世界對抗暴政的戰爭！美利堅不能永遠躲在‘民主兵工廠’的名號後麵！我們需要你們的船隻，更需要你們的小夥子！皇家海軍流儘了血，現在需要美國海軍並肩作戰，打通大西洋航線！這才是徹底解決問題的方法！”
胡佛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丘胖子一眼：“我們已經在行動了，首相先生。一支強大的大西洋艦隊分遣隊正在擴大護航範圍。此外，我們新組建的太平洋艦隊也已啟程，前往澳洲增援，緩解遠東壓力。”
丘吉爾發出一聲短促而譏諷的笑聲，幾乎要拍案而起：“太平洋艦隊？你是指那艘孤獨的‘列克星敦’號和三條像是迷路了的老式驅逐艦嗎？先生，我們在馬達加斯加休整的遠東分艦隊都比那支‘艦隊’看起來更體麵！”
麵對丘胖子的揭穿，胡佛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輕輕推了推眼鏡：“軍艦的數量並非關鍵，首相先生。關鍵在於我們無償提供了二十船最先進的裝備——坦克、飛機、防空炮——它們正在運往澳洲的路上。這將足以武裝數個師的澳軍，穩定太平洋戰線。這是友誼的禮物，也是為了確保我們兩國在太平洋未來的…話語權。”他特意強調了“無償”和“話語權”。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丘胖子沉默了，他肥胖的身軀陷在椅子裡。“免費的禮物”，這五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他的心臟。他太清楚了，在國際政治中，免費的往往意味著最昂貴的代價，隻是現在還不到支付的時候，或者已經開始支付了。
財政大臣試圖緩和氣氛，聲音乾澀：“胡佛先生，我們感激任何援助。但當前最急迫的是運輸問題。能否請貴國海軍提供更直接、更全麵的護航？至少確保物資能安全抵達我們的港口？而不是出港概不負責……”
胡福似乎思考了片刻，身體微微前傾，提出了一個看似解決問題的方案：“全麵護航需要投入巨大兵力，並且需要前沿基地的支持。為了效率，也為了…確保援助物資不被‘非官方渠道’損耗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窗外，意指蘇格蘭的混亂），我提議，由美國海軍陸戰隊直接進駐貴國北部港口，比如斯卡帕灣或格拉斯哥。一方麵，可以為我們的護航艦隊提供補給和維護；另一方麵，”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冷酷，“也可以協助當地駐軍，‘維護’港口及周邊地區的‘治安與秩序’，確保生命線的絕對暢通。”
“什麼？駐軍？！”
丘胖子和財政大臣幾乎同時失聲。國王喬治六世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在自己的本土，允許外國軍隊駐紮？這無異於將主權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大英帝國數百年來，隻有它在全球駐軍的份，何曾想過有一天，彆人的軍隊會以“協助”的名義，踏上不列顛的核心領土？
會議室裡頓時炸開了鍋。財政大臣激烈地反對，認為這嚴重損害帝國尊嚴和主權。丘胖子臉色鐵青，呼吸急促，顯然在進行著極其艱難的心理鬥爭。拒絕，可能意味著援助中斷；同意，則是奇恥大辱。
就在爭論陷入僵局，空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時候，一個一直安靜地坐在財政大臣身後陰影裡的中年男子，忽然輕聲開口了。他穿著得體但毫不起眼，之前幾乎被人忽略。
“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胡佛先生的擔憂很有道理。安全問題確實是核心。但在討論駐軍這種…涉及長遠的安排之前，是否可以先由美方提供一批緊急、足量的物資，徹底解決我們眼前的燃眉之急？比如，足夠全國消耗三個月的糧食和燃油，以及至少裝備十個師的武器。等到局勢穩定下來，我們再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商討包括安全合作在內的所有長期事宜，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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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在打圓場，提議“分批付款”，但卻巧妙地將“駐軍”這個炸彈暫時擱置，反過來要求美國先支付一筆“定金”。
胡佛的目光第一次銳利地投向這個陌生人，眼神中充滿了審視和不悅。他陰晴不定地指著那人，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毫不客氣地向丘胖子發問：“溫斯頓！這個人是誰？他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他不清楚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情關係到整個戰爭的走向嗎？這裡什麼時候輪到無關人員插嘴了？！”
那位中年男子麵對胡佛近乎侮辱性的質問，並不氣惱，隻是微微欠身，臉上甚至帶著一絲謙遜的笑容，自我介紹道：“請原諒我的冒昧，胡佛先生。我是內森拉爾·羅斯才爾德，代表家族在此聽取會議。同時，我也有幸作為錫安複國會的代表之一，關注所有可能影響魷魚民族未來安全的事務。我們認為，一個穩定的大英帝國，對於世界……”
“羅斯才爾德？！”胡佛聽到這個名字，像是被蠍子蜇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甚至沒有讓那個男子把話說完。
“夠了！”胡佛粗暴地將桌上的文件一股腦塞進公文包，動作快得近乎失態。他拉上拉鏈，拎起皮包，目光冰冷地掃過丘胖子和震驚的財政大臣，最後落在國王喬治六世身上時，勉強保持了一絲禮節，微微欠身。
“陛下，首相先生，”他的聲音冷得像冰，“看來貴國對於這場談判的嚴肅性和自身處境，還沒有一個清醒統一的認知。我建議，等你們內部先‘想清楚了’，我們再進行有價值的對話。”
說完，他根本不給丘胖子解釋和挽回的機會，徑直大步走向會議室門口。在經過那位羅斯才爾德代表時，胡佛給了他一個極其仇視、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神。
打開門，他對外麵的秘書幾乎是吼著說：“安排車！回克拉裡奇酒店caridge"s）！我需要休息！談判推遲！具體時間另行通知！”
門外守候的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湧上來，鎂光燈瘋狂閃爍。
“胡佛先生！談判結束了嗎？”
“有達成協議嗎？”
“美國是否會加大援助？”
胡佛在護衛的簇擁下，麵無表情地推開話筒，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談判尚未結束，舟車勞頓，但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一兩天。具體的，請問英國首相辦公室。”
留下身後一片嘩然的記者和死一般寂靜的唐寧街十號會議室。
門重新關上後，會議室內的死寂被丘吉爾驚天動地的怒吼打破。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煙灰缸都跳了起來，肥胖的臉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直接衝著麵如死灰的財政大臣咆哮：
“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笨蛋！蠢貨！你腦子裡裝的是大西洋的海水嗎？！誰讓你在這個要命的時候把這個……這個‘小醜’帶到這裡來的？！你難道不知道胡佛、共和黨那幫人，還有他背後那些中西部的大佬們，最忌諱、最憎惡的就是羅斯才爾德這個名字和那些‘國際金融’的影子嗎？！如今整個漂亮國對於這些家夥仇視無邊嗎？你難道忘記了，他們在德意誌、在漂亮國搞的那些破事嗎？！你怎麼敢的？！你這是在親手把唯一的救命稻草變成燒死我們的火把！你這讓我們的處境變得被動到了極點！無可挽回的愚蠢！！”
丘吉爾的怒吼還在橡木鑲板的會議室裡嗡嗡回響，財政大臣麵色慘白，幾乎要將自己縮進椅子裡。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內訌時刻，一個沉穩而略帶口吃的聲音響起了，雖然不高，卻瞬間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去。
“溫……溫斯頓，”國王喬治六世開口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儘管緊握的扶手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現在……現在不是相互指責的時候。憤怒解決不了問題，隻會讓……讓海峽對岸的敵人看笑話。”
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丘吉爾和財政大臣，最後望向胡佛離去的那扇門，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遠去的美國特使。“胡佛先生的態度……確實強硬，但他代表的……是我們目前唯一能指望的援助來源。激怒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丘吉爾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麼，但看到國王堅定的眼神，最終隻是沉重地歎了口氣，頹然坐下，巨大的疲憊感席卷而來。陛下個好陛下，一心都在為這個國家作想，但是這些同僚，特麼的，沒一個省心的。
喬治六世繼續緩緩說道，思路似乎越來越清晰：“既既……然正式的談判陷入了僵局，或許……我們需要換一種方式。我聽說……胡佛先生在美國就以喜好狩獵聞名，尤其鐘愛大型獵物。蘇格蘭高地的紅鹿，想必能引起他的興趣。”
他看向財政大臣，語氣不容置疑：“安排一下。以我的名義，邀請胡佛先生前往我在巴爾莫勒爾的城堡暫住幾日。就說是……緊張談判之餘的放鬆與休憩。那裡遠離倫敦的喧囂和記者，環境也私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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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政大臣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國王的用意——這是要創造一個非正式的外交場合，繞過剛才的不愉快，試圖重新建立溝通。他連忙點頭：“是，陛下！這是個好主意！我立刻去安排，一定會展現出我們最大的誠意。”
丘胖子眉頭緊鎖，他本能地不喜歡這種近乎“討好”的方式，這有損帝國的尊嚴。但現實的冰冷讓他無法反駁，他冷冷橫了一眼財政大臣，隨後他沉默了片刻，最終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就按陛下說的辦吧。希望能有用。”
幾天後，巴爾莫勒爾城堡，蘇格蘭。
胡佛受邀來到了這處屬於喬治六世的私人城堡內。
城堡的氛圍與唐寧街的壓抑截然不同。這裡空氣清新，景色壯麗，充滿了維多利亞時代遺留下來的貴族氣息。招待無可挑剔，仆役恭敬周到，仿佛他真的是一位來自友好國家的尊貴賓客，而非一個前來逼債的談判者。
胡佛和丘胖子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麵前的這一張掛毯，上麵標識著漢諾威王朝到如今溫莎王朝的諸王的頭像。
“代英真是曆史悠久啊，單單一個漢諾威王朝就已經比我們國家的曆史都要長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代英與美國實際上上是一個民族……隻是因為某些分歧……你懂得，”丘吉爾從侍從手中接過兩杯琥珀色的酒液，“嘗嘗，本地最好的威士忌，試試怎麼樣？蘇格蘭人在製作威士忌方麵一直都有著難以想象的天賦。”
胡佛接過，喝了一小口，點了點頭。“真的很不錯……說說吧！邀請我來這裡……有什麼……”
“彆掃興！克拉克！走吧！接下來是一次讓人興奮的狩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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