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高地的空氣清新,帶著石南花和鬆木的冷香。巴爾莫勒爾城堡廣闊的領地裡,狩獵的隊伍出發了。邱胖子換上了一套略顯緊繃的花哨的獵裝,胡佛則穿著更為合身、顯然是自備的精良獵裝,手中握著一支保養得極好的溫切斯特杠杆式獵槍。
起初的行程頗為順利,他們甚至成功地圍獵了一頭雄壯的紅鹿,胡佛精準的一槍命中要害,贏得了隨行蘇格蘭獵場看守們含蓄而尊敬的點頭。丘胖子從懷裡摸出一個銀質的酒壺,丟向了胡佛。
“胡佛先生的槍法真是精湛啊!那麼遠的距離居然能夠這麼輕易的命中紅鹿的心臟,可惜今晚的紅鹿心臟可能沒了……”
胡佛接住酒壺喝了一口,裡麵是冰鎮的威士忌,胡佛很喜歡這種威士忌,邱胖子暗暗記住後投其所好。
“確實!這是一場很不錯的狩獵,但是實際上……我感覺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讓人……熱血沸騰……”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他們準備帶著獵物返回時,意外發生了。一旁的密林中突然傳來令人心悸的灌木折斷聲和一聲狂暴的嘶吼!一頭體型巨大、獠牙猙獰的野公豬,不知是因被驚擾還是原本就處於狂躁狀態,如同失控的戰車般猛衝出來,直撲向馬隊!
隊伍頓時一陣大亂。馬匹受驚,嘶鳴著人立而起。丘吉爾的坐騎險些將他掀下馬背,他狼狽地抓緊韁繩,臉色發白。護衛們慌忙舉槍,但野豬衝勢太快,而且與人馬混雜,難以瞄準。
就在這混亂驚險的一刻,胡佛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他異常的冷靜。
就是現在!他幾乎是本能地踩鐙夾穩馬肚,手上也不閒著,利落地推彈上膛,動作流暢如呼吸一樣。他沒有絲毫猶豫,舉槍、瞄準、扣動扳機——砰!
槍聲在高地山穀間回蕩。那頭發狂的野豬應聲踉蹌了一下,但並未立刻倒下,野豬似乎聞到了胡佛槍管中的硝煙味,更加狂怒地調轉方向,朝著胡佛衝來!胡佛此刻麵色不變,眼神銳利,再次快速拉動杠杆,退出彈殼,推入新彈,幾乎在眨眼間第二次開槍!
這一槍直接命中了野豬的頭部。巨大的衝擊力讓它終於轟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現場一片寂靜,隻有馬匹不安的響鼻聲和人們粗重的喘息聲。邱胖子驚魂未定地看著胡佛,又看看那頭斃命的巨大野豬,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後怕,隨即化為由衷的讚歎。
“看著上帝的份兒上……胡佛先生!你的槍法真是……真是神乎其技!”丘胖子喘著氣說道,聲音裡帶著真實的震撼,“您不愧為牛仔的稱號啊!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隨行的蘇格蘭人也紛紛上前,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表達著敬佩。胡佛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真正的笑容,他轉了一個槍花,隨後輕輕吹散了槍口飄出的淡淡青煙,熟練地檢查了一下保險。
“沒什麼,首相先生。隻是碰巧遇到了,我僅僅是做了常人都會做的事。”他語氣平淡,但微微揚起的下巴顯示了他內心的受用和享受。這次意外而刺激的狩獵,顯然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自豪感,也衝淡了之前在倫敦的不快。
當晚,巴爾莫勒爾城堡舉行了小型的慶祝晚宴,慶祝白天的“英雄壯舉”和“美代友誼”。然而,當一道道菜肴被端上長長的餐桌時,胡佛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有些僵硬。
這絕非尋常的國宴。首先呈上的是一道巨大的“肉餡羊肚”haggis),那羊胃袋包裹著的混合物散發出的濃鬱氣味就讓胡佛忍不住地皺了下眉頭。接著是烤得漆黑的“黑布丁”boodpudding),切開來是暗紅的內餡。然後是某種看起來像是將魚類、肉類和穀物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縫合在一起烘烤的派,汁液濃稠……甚至還有一道據說是傳統名菜的“煙熏鱒魚凍”,其詭異的質地和冰冷的口感讓習慣了大塊烤肉和簡單烹飪的美國胃頗感不適。
丘胖子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大聲讚美著蘇格蘭的傳統風味。胡佛隻能勉強用叉子撥動著盤子裡的食物,努力維持著外交禮貌,但幾乎沒吃下什麼。唯有後來上的一道細膩香滑的土豆泥,以及一道明顯是法式風格的烤雞顯然是廚師為照顧可能存在的“國際口味”而準備的),才讓他真正動了幾叉子。
餐後,甜點和波特酒上桌。丘吉爾使了個眼色,國王的代表、財政大臣以及其他作陪的官員們紛紛識趣地起身,借口“欣賞陛下收藏的畫作”或“到吸煙室稍坐”,陸續離開了餐廳。
厚重的橡木門輕輕合上。餐廳裡頓時隻剩下丘吉爾和胡佛兩人,壁爐裡的柴火劈啪作響,空氣中彌漫著雪茄的煙霧和殘留的、有些怪異的食物氣味。
沉默持續了片刻。丘吉爾吐出一個煙圈,緩緩開口,聲音比之前低沉了許多:“赫伯特,今天……非常感謝。你救了我們不少人。”
胡佛微微點頭,晃動著杯中的波特酒,沒有接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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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吉爾深吸一口氣,身體前傾,目光變得銳利而沉重:“現在,這裡沒有記者,沒有無關的‘顧問’。隻有你和我。我們需要談談……關於《租借法案》的《修正案》,特彆是……那份‘附加條款’。美方要求派駐‘後勤聯絡與安全協調官’並享有相關區域‘必要管理權限’的條款……這幾乎等同於軍事管製。這……這觸及了代英最後的底線。我們必須找到一個方法,既能讓援助持續,又能保全……一些體麵。”
胡佛放下酒杯,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目光平靜地回視丘胖子。
“溫斯頓,”他緩緩說道,聲音裡沒有了白天的熱情,重新變得冷靜而務實,甚至帶著一絲在狩獵場上未曾有過的銳利,“體麵是奢侈品,生存才是必需品。總統先生希望看到的是效率和安全得到絕對保障。附加條款……並非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些奇特的餐盤痕跡,仿佛那是什麼隱喻。
“但是,”胡佛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這取決於,你們究竟能為此……付出什麼樣的‘對價’?或者說,你們準備在太平洋,在未來的……金融秩序裡,讓渡出多少……‘話語權’?”
丘胖子的臉色在爐火的映照下明暗不定。他緊緊攥著雪茄,知道真正的談判,此刻才剛剛開始。而對方提出的“對價”,其重量可能遠超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