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四章唯一的陣亡者下）
淩葉羽跟在排長身後，走進了反斜麵後的指揮所裡。
這裡叫指揮所，但其實也隻是在一段拓寬加深的交通壕，排長沒事的時候，會在這裡待著。
美國鬼子的炮火現在延伸到了陣地上，轟隆隆的甚是熱鬨，但卻打不到這裡。
“你跟我說說，這小子怎麼想的？”
排長坐到了彈藥箱上，又指了指對麵的彈藥箱，開口對淩葉羽說。
“他想送張桃芳同誌一把工兵鏟，覺得那樣有意義。”
淩葉羽坐下，緩緩開口說道。
“這事我知道，我是問，在陣地上他怎麼想的？”
排長打斷了他。
“他……”
淩葉羽愣怔了幾秒鐘，在腦子裡重新組織語言。
“他上次繳獲那個鏟刃有個缺口……他覺得不完美！”
淩葉羽又開口說道。
“是這把嗎？”
排長在彈藥箱邊拿出一把工兵鏟。
淩葉羽一眼就認出這就是上次俘虜麥克時候繳獲的。
“嗯！”
淩葉羽點了點頭。
“他還讓我幫忙寫了字，還刻了一下午……”
排長輕輕搖著頭，把工兵鏟遞給了淩葉羽。
淩葉羽接過一看，鏟柄靠近鉸接處的地方已經刮得平平整整，上麵刻著幾個字：“贈張桃芳同誌”
“他還跟我糾結了許久，問我要不要加同誌。”
排長又輕聲說道：“我說加個同誌把，正式一些，也禮貌一些，他說我字寫得好看，讓我幫他寫，還再三的比劃著，生怕磨手……”
“是呀，他就是有些糾結……”
淩葉羽也輕聲附和道。
這幾個字沒有刻完，許青楊的那把小刀不算鋒利，隻是在堅硬的鍬木上刻出了淺淺的刻痕。
雖然可以看出是什麼字，但這也隻是一個半成品。
淩葉羽現在大概明白了，為什麼這把工兵鏟輪到歐陽鐵巒手上的時候，會磨損了那麼多字。
他現在甚至都懷疑，這把工兵鏟有沒有送出去。
看著淩葉羽發愣的看著工兵鏟，排長又輕聲說：“他還說，背後一定要寫上許青楊，讓張桃芳同誌知道是誰送的。”
“唔，是的！”
淩葉羽又點了點頭。
“不是已經在做了嗎，他怎麼還要去找？”
排長又問。
“他說……這把是草稿。”
淩葉羽又解釋道。
“嗬……這小子，軸起來了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排長又苦笑一聲。
“哎！”
淩葉羽唯有一聲歎息，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滿打滿算，他昨晚後半夜才到這個陣地，從認識許青楊到現在，加起來還不到一天。
可不知道為什麼淩葉羽感覺到兩人似乎認識了很久，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羈絆，讓淩葉羽異常關心這個年輕的，性子有些急躁，脾氣還有些軸的戰士。
可這樣的羈絆僅僅維持了不到24小時，這讓淩葉羽很不甘心。
“我下午還想著，等晚上你們回來了，我跟老曹說說情，讓你留下來指導這小子怎麼打冷槍，爭取在換防前給他湊十個八個戰績，以後留隊也有點麵子……”
排長又歎息著，輕聲說道：“結果……從頭到尾就拿了兩個戰績，人就沒了！”
他拿著筆記本，翻到給許青楊記錄戰果的那一頁，有些傷感起來，眼角又泛起了淚花。
“他還這麼年輕，以後的路應該很長……怎麼就走我們前麵了？”
排長輕聲說著，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快要流出的眼淚。
淩葉羽沒有做聲，此刻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愣愣的看著那柄工兵鏟。
“我叫你來，也是和你商量一下，這東西，送還是不送？”
排長又歎了口氣，指了指淩葉羽手上的工兵鏟。
這讓淩葉羽很為難。
這是一把半成品，有瑕疵的草稿，當做禮物送出去，顯然有些不合禮數。
可這又是許青楊心心念念的事情，或者說，這是他最記掛的遺願。
“我……不知道……”
淩葉羽蠕動著嘴唇，不敢擅自做出決定。
“排長……排長……”
兩人正猶豫間，交通壕裡有人在叫嚷著。
兩人扭頭看向外麵，聽出來了是江油子的聲音。
鑽進了指揮所裡，江油子看到了兩人，還有些詫異。
他舉起手，很隨意的朝排長敬了個禮，開口說道：“老曹說，等會炮擊結束就走，他讓我來問問，排長您還有什麼交代？”
“這麼急？”
排長的思緒被打斷了，他胡亂的抹了兩把眼角的淚光，有些慌亂的掩飾。
“唔……美國佬打完一輪炮會休息一會，趁著空擋趕緊走……”
江油子嘴上說著，眼睛卻瞥見了淩葉羽手上的工兵鏟。
“彆的沒什麼了，俘虜和許青楊的遺體得保護好了。”
排長整理了情緒，恢複了平日的樣子，輕聲對江油子說。
“好的！”
江油子點了點頭。
這本來就是運輸隊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