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個烏雲滿天,沒有一絲光亮的夜晚。
明明已是初春季節,在中國大陸的南部,卻沒有一縷春天的氣息,茫茫大漠中,有的隻是像鹽一樣的白沙,在夜風中肆無忌憚地飄飛,落在嘴裡,又苦又鹹。
揚起的沙塵是精神力造成的。
猶如白雪般紛揚的沙塵,要多少精神力才能激起?
隻見無垠的沙漠的上空,遠遠地看見一個白金色小點,猶如一片金燦燦的雪花,在夜空中慢慢落下。
但走近一些,才發現原來是一隻高大的雌蟲,從高空中墜落,勢如流星,飛速降下。
“嘭!”
雌蟲重重地摔在沙子裡,仿佛已經死去。
沒一會兒,這隻人身的大蟲子,雙手一撐,憑借意誌力,從摔出的深深的坑洞裡爬了起來。
他眉眼端正,金色細長的睫毛,一雙紅得透亮的眼睛,長長的金發在夜風中飄揚。
他穿一身乾淨利落,此刻卻沾滿了沙土,潔淨的衣領和袖口都是灰泥,臉上和手上都是摔倒時蹭到的粗糙沙礫。
他腿腳並用,先是爬動兩條後腿,再朝前移動兩條胳膊,掙紮著在沙土中蹲起,然後站立。
站起之後,他用拍打乾淨的手背,輕輕擦了擦粘著沙礫的臉頰,從嘴裡吐出一口沙子,仰頭望向天空。
夜空漆黑一片,星辰在遙遠的天外,遙不可及。
他們所處的大氣層,此刻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將他們團團包圍,而真正的黑洞,就在太陽的邊緣。
他們穿越黑洞來到太陽係,又將星艦留在地球的大氣層外,乘坐一艘普通飛船登陸地球。
由於地球的防禦,那飛船被擊毀,沒能在地麵降落。
“隻要能到大氣層外,就能回到星艦,就能見到小蟲崽,就能帶雄主去彆的地方尋找治療的辦法……”
伊米爾遙望天空,嘴裡默默念著,仿佛要將這一信念牢牢刻在心間,才有力氣支撐他繼續下去。
他想起自己那次去異族巢穴,救出奄奄一息的團長。
可當他背著團長從異星出來,卻親眼看著團長呼吸漸弱,最終沒了氣息,倒在他的懷裡。
那種感覺,眼睜睜看著生命在自己眼前流失的感覺,他不想一次又一次地經曆。
“呼呼——”
一陣風沙刮過,迷失了他的雙眼。
在朦朧的沙塵中,伊米爾又想起昨天傍晚,他與雄主一起去看的依米花。
雖然那時尚未完全入夜,能夠在黑夜中散發光亮的依米花沒有徹底展現出它的風姿。
但正如雄主所說,這種四瓣小花,真的很美。
依米花的花瓣呈透明狀,脈絡清晰,流光溢彩,在夕陽的照耀下,折射著彩虹的光芒,葉片細長細長的,在熱風之下,仿佛有自己呼吸似的一起一伏。
在遭受嚴重輻射的沙漠中,這種透明的小花,沒有水的滋潤卻能存活,還綻放得如此絢麗,簡直就像奇跡一般!
“依米花……依米……伊米……爾……”
伊米爾迎著風,手伸到胸前,輕撫吊墜,輕聲說道。
這半顆吊墜,是他雌父的。
另一半,是他雄父的。
雌父被異族殺死的二十年後,他和雄爺爺將吊墜從異族手裡搶奪回來並將異族首領殺死之後,告訴了他吊墜的來曆。
也許他的雄父和雌父也曾在帝國邊陲的偏遠星球,一起坐在花繁草盛的草地上,討論過美麗的依米花。
儘管他們沒有見過依米花,但他們的腦海中共同構築的依米花,一定也很美很美,美到雌父一生都不能忘卻。
所以他才在雄父不告而彆之後,在誤以為自己被雄蟲拋棄後,仍舊以這花為自己的雌子命名。
可是……
可是他的雄父和雌父,都死在異族的手裡。
雄爺爺也死了……
也是被異族,被他痛恨的異族!
可反過來想想,異族又何嘗不痛恨他們?
讓異族發展成這樣的,是被蟲族驅逐的雄蟲周衍繁。
而周衍繁,是前來蟲族帝國為地球複仇的人類。
這些近萬年來與他們鬥爭的異族,是變成原始蠕蟲的周衍繁的後代,也可以說是地球人類的後代。
異族是在為自己的祖先複仇,為地球被蟲族屠戮的人類複仇,誰又能說它們的複仇不是正當的呢?
異族與蟲族,都是複仇的犧牲品。
可如今雄主也要死了,他不知道該恨誰,是恨異族?還是恨蟲族?又或者是他自己?
殺死雄主的到底是誰?
他又該向誰複仇?
他隻知道,這一切的循環真是可悲。
如果有什麼辦法……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所有悲劇的源頭消失,讓雄主變回以前活蹦亂跳的樣子,即便是坐在輪椅上,沒有精神力,也沒有英俊的麵容,他也絕對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伊米爾在心中默念,也開始向蟲神祈禱:
雄主,雄主,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