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傳傳奇佳話。
——題記
蘇堤煙柳又綠了三月，湖麵上的畫舫蕩開圈圈漣漪，將雷峰塔的倒影揉成碎金。白素貞憑欄而立，青灰色的雲紋羅裙被湖風掀起一角，露出皓腕上那隻通體瑩白的玉鐲——那是當年初遇時，許仙用三個月藥錢換來的定情物。她望著斷橋方向，眉峰間攏著一層化不開的霧，像極了這西湖常有的煙雨。
"姐姐，這雨怕是要來了。"小青從艙內端來熱茶，青瓷碗沿凝著細小的水珠，"那老禿驢在塔下布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經文，說是要淨化你的妖氣。可他哪裡知道，姐姐心頭的火，是被人間的暖點燃的。"
白素貞接過茶盞，指尖觸到微涼的瓷麵，恍惚間又回到二十年前的清明。那時她還是峨眉山下修行的白蛇，為報救命之恩化為人形，撐著油紙傘在斷橋避雨。青石板上的積水映出個白麵書生，慌慌張張收起藥箱，將半幅傘麵朝她傾斜過來。"姑娘若不嫌棄，小生許仙，可送你一程。"他的聲音比春雨還軟，眼尾微微上翹，帶著江南男子特有的溫吞。
船身忽然晃了晃，打斷了她的思緒。岸邊傳來孩童的嬉笑，幾個穿紅戴綠的小娃正圍著賣糖畫的老漢，指著轉盤上的白蛇圖案叫嚷。"要那個！要那個吞珠子的蛇！"白素貞望著那晶瑩剔透的糖蛇，喉間泛起一陣苦澀。當年為救許仙盜取靈芝，她在昆侖山與鶴童纏鬥，真身被打回原形，盤在靈芝草旁喘息時，眼裡映出的不是生死，而是許仙在藥鋪裡煎藥的側影——他總愛把藥罐擦得鋥亮，說這樣熬出的藥才暖心。
"姐姐快看，那不是許相公嗎？"小青忽然指向湖岸。白素貞猛地抬頭，隻見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雷峰塔下，青布長衫洗得發白，手裡提著個食盒。他比從前清瘦了些，鬢角也添了幾縷銀絲，卻仍固執地仰望著塔頂，仿佛這樣就能穿透磚石，望見那個被壓在塔下的女子。
二十載寒暑，許仙每日都會來塔下。起初是帶著熱騰騰的湯藥，後來便隻是靜坐，從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法海禪師說他執迷不悟，勸他另娶良人，他卻隻是搖頭："我妻白素貞，縱是妖身，待我的情意比珍珠還真。人活一世，能得這樣的真心，夫複何求？"
雨終究落了下來，細密的雨絲織成簾幕，將西湖籠在一片朦朧裡。許仙打開食盒，取出一碟剛蒸好的桂花糕，那是白素貞最愛吃的。他把糕點放在塔前的石階上，輕聲道："素貞，今日蘇堤的桂花開得早，我托人采了新花做的糕。你嘗嘗，還是當年那個味道。"
塔內的白素貞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她想起那年中秋，兩人在湖心亭賞月，許仙笨拙地往她嘴裡塞桂花糕，碎屑沾在她唇角，他伸手來擦，指尖的溫度燙得她臉頰發燙。那時她想，若能這樣相守百年，便是廢了千年道行，也心甘情願。
"姐姐莫急，"小青扶住她顫抖的肩，"那法海的金缽雖能困住你的真身，卻鎖不住這西湖的情。你看這滿湖的荷葉，哪個不是朝著陽光生長？就像姐姐對許相公的情意，縱有雷峰塔壓著，也總會從石縫裡鑽出來。"
雨越下越大，許仙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從懷裡掏出支竹笛，吹起那首白素貞教他的《雨霖鈴》。笛聲被風雨揉得斷斷續續，卻像根無形的線，一頭係著塔下的人，一頭牽著塔內的心。白素貞望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背影，忽然笑了，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混著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她想起法海曾問她，是否後悔修行千年卻為情愛所困。那時她答不上來，如今卻豁然開朗。這西湖的美，美在蘇堤春曉的絢爛，美在平湖秋月的靜雅，更美在尋常巷陌裡的煙火氣——是藥鋪裡飄出的艾草香，是冬夜裡暖手的湯婆子，是許仙看她時，眼裡碎落的星光。
暮色漸濃，許仙收起竹笛，對著塔頂深深作揖，轉身慢慢離去。他的背影在雨幕中越來越小，卻在白素貞的心上刻得越來越深。她知道，隻要這西湖的水還在流，隻要斷橋的石板還在，他們的故事就不會結束。
小青忽然指著湖麵驚呼："姐姐你看！"隻見無數螢火蟲從湖底鑽出，打著幽綠的燈籠，繞著雷峰塔盤旋。那是被白素貞救下的水族精靈，每到雨夜便來塔前探望。它們的微光雖弱，卻在黑夜裡織成一片星海，映得塔身上的經文都柔和了幾分。
"青兒，"白素貞輕聲道，"你說這人間情愛，究竟是劫還是緣？"
小青望著遠處許仙漸遠的身影，又看看身邊眼含暖意的姐姐，笑道："若能與心上人共看一場西湖雨，縱是劫，也是甜的。"
雨還在下，蘇堤的柳樹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訴說著千年的等待。雷峰塔下，那碟桂花糕漸漸被雨水打濕，卻依舊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一如那段跨越人妖的愛戀，縱曆經磨難，仍在時光裡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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