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紅船勵誌傳奇。
——題記
南湖的晨霧像一層薄紗,把湖心島裹得朦朧。我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往碼頭走,褲腳沾了露水,涼絲絲的。遠處傳來搖櫓聲,咿呀——咿呀——像從百年前的時光裡漂來,驚得水麵的浮萍輕輕晃了晃。
碼頭邊停著艘烏篷船,船頭站著個穿藍布褂的老人,手裡握著根磨得發亮的櫓。他看見我胸前的采訪證,咧嘴笑了,露出兩顆把門的牙:"是來尋紅船故事的吧?我姓周,叫我周伯就行。"他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樹皮,指縫裡嵌著洗不淨的木屑,"這船啊,我守了三十八年,比守我家娃還上心。"
我跟著他上了船,木槳攪碎水麵的晨光,漾起一圈圈金鱗。周伯的櫓搖得穩,船身幾乎不晃,他說這是祖上傳的手藝——當年他爺爺就是這樣,把一船懷揣火種的年輕人送進了南湖深處。
"民國十年的夏天,比今年熱。"周伯的聲音混著水聲,像在講自家的舊事,"我爺爺說,那天湖裡的魚都浮在水麵吐泡泡,空氣悶得能擰出水。突然就來了群客人,穿長衫的,穿西裝的,還有個戴眼鏡的先生,手裡攥著個牛皮紙包,捏得指節發白。"
他頓了頓,櫓杆在懷裡轉了個圈,水花濺在船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他們說要租船遊湖,還特意交代,要到湖心島附近,僻靜。我爺爺是老漁民,看他們不像尋常遊客——那些人的鞋上沾著泥,褲腳卷著,倒像是剛走了遠路。"
船漸漸駛近紅船停泊的水域。那艘複刻的畫舫靜臥在水麵,棗紅色的船身被晨光鍍上金邊,窗欞裡飄出隱約的人聲。周伯指著船尾的位置:"當年就在那兒,我爺爺聽見戴眼鏡的先生說,"上海待不住了,得在這兒把會開完"。他才知道,這些人是乾大事的。"
登上紅船時,木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像在回應來訪者的腳步。艙裡的八仙桌擦得鋥亮,藤椅的紋路裡還留著時光的溫度。講解員是個紮馬尾的姑娘,指著桌上的青瓷茶杯說:"當年代表們就是圍著這張桌子,用茶缸當筆筒,在毛邊紙上起草文件。有位代表煙癮大,煙灰掉在褲子上燒了個洞,都沒察覺。"
周伯在一旁補充:"我爺爺說,那天下午突然變天,烏雲滾得比船快。他怕雨打濕了艙裡的紙,想把船往島邊靠,卻被一個穿灰布衫的年輕人攔住了。那人說,"老鄉,再往湖心去些,越偏越好"。"他的手指敲了敲船幫,"你猜為啥?他們怕岸上有人盯梢,寧願在雨裡開會,也不能讓事情黃了。"
雨?我想起史料裡的記載:1921年8月3日,南湖突降暴雨,雷聲掩蓋了船艙裡的討論聲。那些平均年齡不到二十八歲的年輕人,在搖晃的船艙裡低聲表決,用十六字綱領為中國撕開一道光亮的口子。
"他們不怕嗎?"我問。周伯往湖裡扔了塊碎木片,看著它打著旋兒漂遠:"咋不怕?我爺爺看見那個戴眼鏡的先生,手心裡全是汗,把紙都攥皺了。可他們更怕啥?怕這國家就這麼爛下去——那時候,湖裡的魚都比人活得安穩,苛捐雜稅像水草,纏得老百姓喘不過氣。"
他帶我走到船尾,指著遠處的蘆葦蕩:"雨最大的時候,我爺爺聽見艙裡有人喊,"中國的希望,就在我們身上了"。聲音不大,卻像炸雷,把湖裡的魚都驚得蹦出水麵。"周伯的眼睛亮起來,"你說怪不怪?那麼大的雨,他們的聲音愣是蓋過了雷聲。"
中午在湖畔的茶館歇腳,遇到個穿迷彩服的老兵,胸前掛著三枚軍功章。他聽說我在采訪紅船故事,非要拉著我嘮嘮:"小姑娘,我給你講個真事兒。"他的手指關節變形,是當年在邊境負傷留下的痕跡,"我剛上戰場那會兒,怕得直打哆嗦,班長就給我們講紅船——說當年那些人,連槍都沒有,就憑著一張嘴、一支筆,敢跟整個舊世界叫板。"
老兵喝了口茶,喉結動了動:"班長說,咱現在有槍有炮,守著他們打下來的江山,還有啥好怕的?後來我在貓耳洞待了三個月,懷裡揣著張紅船的照片,想家了就看看,渾身就又有勁兒了。"他掏出個磨得發亮的鐵皮煙盒,裡麵果然有張泛黃的紅船照片,邊角都卷了毛。
下午去采訪南湖革命紀念館的研究員陳老師,她正對著一疊舊檔案出神。"你看這個。"她推過來一張老照片,上麵是個穿粗布衣裳的姑娘,梳著兩條麻花辮,"這是1952年的南湖船娘,叫王桂香。當年她聽說要複刻紅船,把家裡僅有的一塊門板拆了送來,說"這船得結實,要讓後人知道,當年的人是咋拚命的"。"
陳老師翻出本泛黃的日記本,是王桂香的後人捐贈的。裡麵有段話被紅筆圈了又圈:"今天見了個穿破棉襖的年輕人,蹲在紅船邊哭,說家裡遭了災,日子過不下去了。我給他講那些人在雨裡開會的事,他說"嬸子,我懂了,再難也難不過當年"。後來他成了種糧能手,每年都來給紅船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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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碼頭等船,看見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對著紅船鞠躬。他說自己是做電商的,前兩年賠得底朝天,來南湖是想"找找能讓人扛過去的東西"。"剛才聽周伯說,當年那些人連會場都沒有,不也把事辦成了?"他掏出手機給我看訂單,"我打算從頭再來,就憑這股子勁兒。"
周伯搖著櫓送我返程時,夕陽把湖麵染成了胭脂色。他忽然哼起段小調,調子很老,聽不清詞,卻透著股韌勁兒。"這是我爺爺教的,"他說,"當年他搖著船送那些人返程,就哼這曲子。他說,人這一輩子,就像在湖裡行船,有風平浪靜,就有狂風暴雨,關鍵是船不能漏,心不能慌。"
船靠岸時,暮色已經漫上來。周伯解纜繩的手頓了頓:"小姑娘,你記住,這紅船啊,從來不是供人看的。它是給人當船槳的——誰要是覺得日子難了,就來看看它,想想那些在雨裡開會的人,就知道該咋往前劃了。"
回去的路上,手機響了,是山區的扶貧乾部小張發來的視頻。畫麵裡,村民們正在給果樹剪枝,每個人臉上都沾著泥,笑卻比陽光還亮。"李叔說,今年的蘋果準能賣個好價錢,"小張的聲音帶著喘,"他還說,這都是托了當年紅船上那些人的福——他們當年想讓老百姓過好日子,現在咱幫他們實現了。"
車窗外,南湖的燈火漸遠,像一串落在水麵的星子。我忽然明白,那些在紅船上討論的理想,早已化作田埂上的稻浪、車間裡的機床、大山裡的果樹,化作千萬普通人眼裡的光。這光,從1921年的暴雨裡來,照亮了無數草根的路,還將繼續照下去,照向更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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