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林薇走向會議室，腳步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像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倒計時。林薇的高跟鞋敲擊聲始終領先半拍，香奈兒套裝的肩線在晨光裡劃出冷硬的弧度，陳默盯著她攥著平板的手指——指甲上的酒紅色甲油像剛凝固的血。
“客戶那邊放了話，”林薇突然側頭，香水味混著薄荷糖的氣息撲過來，“要是這次家電項目搞砸，不僅你的晉升黃了，整個市場一部都得喝西北風。”
陳默扯了扯領帶：“林副總放心，方案裡的用戶召回模型經過三次迭代，轉化率保底能到18%。”他故意略過那個被篡改的渠道數據——昨晚王鵬發來的原始日誌顯示，林薇團隊偷偷把“試用裝領取”算成了有效轉化。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客戶王總的笑聲先飄了出來。這個頂著地中海發型的中年男人正拍著張啟明的肩膀：“張總這招‘明升暗降’夠狠啊，讓陳默去啃硬骨頭，林副總坐收漁利？”
陳默的腳步頓在門廊，林薇已經搶先一步迎上去：“王總說笑了，陳默是我們的王牌，這單非他莫屬。”她朝陳默使眼色，“還不快把方案拿出來？”
投影幕布亮起時，陳默注意到王總桌前的資料夾上印著鼎盛集團的lo——林薇果然提前送了禮。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在激光筆上用力按了下：“根據我們的用戶畫像分析，貴品牌流失的40%客戶中，有67%是因為……”
“數據就不用念了。”王總突然打斷，往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林副總跟我說了，30天流量翻倍，達不到就按違約處理。”他推過來一份補充協議，“簽字吧，陳總監。”
“王總，”陳默的目光掃過協議裡的違約金條款——相當於他三年的年薪，“流量不等於銷量，我們更應該關注……”
“我隻要流量！”王總拍了桌子，地中海發型抖落幾片頭屑，“下個月我要上市融資，財報上必須好看！”
林薇在旁邊假惺惺地打圓場：“陳默，王總是我們的老客戶，你就辛苦下。”她朝張啟明遞了個眼色，“張總也在這兒作證，隻要完成KPI，你的總監位置跑不了。”
陳默盯著張啟明的眼睛——這個昨天還拍著他肩膀說“年輕人大有可為”的CEO，此刻隻敢低頭喝咖啡。他突然想起入職那年，老總監說過的話：“職場就是個牌局，有時候你以為自己是玩家，其實隻是彆人的牌。”
“好，我簽。”陳默抓起筆時，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墨水在紙上洇開的瞬間，他看見林薇嘴角勾起的笑——像貓抓老鼠時的得意。
散會時已經十一點半，王鵬發來消息：“李姐女兒叫甜甜，白血病，正在籌骨髓移植的錢。”後麵附了張水滴籌的截圖，籌款進度停留在18萬，距離目標還差50萬。陳默捏著手機站在走廊，陽光透過玻璃幕牆在地上投下格子，像無數個牢籠。
“陳哥，林副總讓你把家電項目的執行表送過去。”小張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眶紅腫得像核桃，“剛才HR又來找我了，說……說要是不簽離職申請，就給學校寄差評。”
陳默揉了揉她的頭發：“彆怕，下午我陪你去。”他看著小姑娘手裡的文件夾——裡麵是她熬夜做的用戶調研，封麵上用熒光筆寫著“35歲以上媽媽更關注性價比”，“這份報告借我用下。”
去林薇辦公室的路上要經過茶水間，裡麵傳來咖啡機運作的嗡鳴。陳默正想進去倒杯黑咖啡，門內突然響起人事總監趙強的大嗓門：“林副總，那幾個老的名單我擬好了，王鵬、李娟……都是35歲上下的。”
陳默的腳像被釘在原地。
“急什麼？”林薇的聲音帶著不耐煩，“現在動他們，陳默會起疑心。等他把家電項目做完，拿到客戶的尾款……”
“明白！”趙強笑出了褶子，“到時候就說項目不達標，集體優化，還能省筆賠償金。董事會那邊不是盯著人力成本嗎？這招‘借刀殺人’絕對漂亮。”
陳默的手指在手機上亂按，屏幕亮著錄音界麵。他正想推門進去，裡麵傳來腳步聲——有人要出來。
“那陳默呢？”趙強追問，“他可是跟了張總十年的老人。”
“他？”林薇嗤笑一聲，“最礙眼的就是他。仗著有點資曆就敢質疑我的決策？這次家電項目就是給他量身定做的棺材，流量翻倍的指標根本不可能完成，到時候……”
腳步聲越來越近，陳默猛地轉身鑽進旁邊的清潔間。門後的消毒水味嗆得他咳嗽，趕緊捂住嘴。金屬門把轉動的瞬間，他看見趙強的皮鞋尖從門縫閃過。
“……客戶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林薇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王總會配合演戲，到時候就說陳默數據造假。”
“高！”趙強拍了下手，“那他手裡的用戶資產模型……”
“自然是歸我。”林薇的語氣帶著誌在必得，“等我坐穩了營銷總監的位置，整個市場部都得換成95後，一個個聽話得很。”
清潔間裡的掃帚倒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誰在裡麵？”林薇的聲音陡然尖銳。
陳默的心提到嗓子眼，手機還在錄音，屏幕亮得刺眼。他趕緊蹲下去，假裝係鞋帶，把手機塞進褲兜。
門被猛地拉開，林薇的臉出現在門框裡，眼線畫得像兩把刀：“陳默？你在這兒乾什麼？”
陳默站起身，手裡還攥著小張的調研報告：“找拖把，剛才不小心把咖啡灑在會議室了。”他舉了舉手裡的文件夾，“正好路過，想請教您幾個用戶調研的問題。”
趙強在旁邊打圓場：“小林就是太敏感，陳默可是老員工了。”他拍著陳默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剛才我們還說，家電項目全靠你了。”
“是嗎？”陳默盯著林薇的眼睛，她的瞳孔在快速收縮——這是撒謊的征兆，“我還以為你們在聊優化名單。”
林薇的臉瞬間白了，隨即又漲得通紅：“陳默你什麼意思？懷疑我搞小動作？”她搶過他手裡的調研報告，“小張這報告漏洞百出，看來實習生也該優化優化了。”
“報告是我讓她做的。”陳默伸手去搶，文件夾掉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最上麵那張飄到趙強腳邊，赫然印著“35歲以上用戶消費力分析”。
趙強的臉色變了變：“林副總，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幾乎是跑著離開的。
林薇的高跟鞋踩在報告上，鞋跟把“35歲”三個字戳得粉碎：“陳默，彆給臉不要臉。我勸你乖乖做完這個項目，不然……”
“不然怎麼樣？”陳默撿起報告，紙張邊緣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用戶忠誠度”三個字上，“像三年前的老總監一樣，被調去看倉庫？”
林薇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你胡說什麼！”她轉身就走，香奈兒套裝的裙擺掃過垃圾桶，帶倒了裡麵的咖啡杯。
清潔間的門還開著，消毒水味混著咖啡香湧進來。陳默靠在冰冷的瓷磚上，手機還在褲兜裡發燙。錄音時長顯示3分47秒，足夠了。
他掏出手機給王鵬發消息：“查林薇和王總的資金往來，尤其是近一個月。”然後點開小張的對話框：“準備好你的實習合同，下午三點，HR辦公室見。”
走出清潔間時，陽光正好照在“青春無畏”的宣傳海報上。陳默看著海報上那些年輕的笑臉，突然想起自己30歲那年，也是這樣信誓旦旦地說要改變行業。他摸了摸鬢角的白發，把調研報告揣進懷裡——那上麵有小張用熒光筆寫的備注：“媽媽說，努力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走廊儘頭的電梯叮地一聲打開，林薇站在裡麵，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她看見陳默，突然按下了關門鍵。
陳默看著合攏的電梯門，映出自己嘴角的冷笑。他轉身走向樓梯間，手機裡王鵬發來新消息：“李姐的水滴籌，林副總匿名捐了10萬。”後麵跟著個問號。
陳默的手指懸在屏幕上，突然想起李姐電腦屏保上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他輸了三個字：“我知道了。”然後把錄音文件加密，上傳到雲端。
樓梯間的窗戶沒關，秋風卷著落葉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拍門。陳默摸出煙盒，發現裡麵空了。他想起戒煙三個月的妻子，還有她肚子裡那個剛滿三個月的小生命，突然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