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打著雙閃，李姐的丈夫搖下車窗，舉著個保溫桶喊：“陳經理！我家那口子讓給你帶的薑湯，趁熱喝！”
陳默接過保溫桶時，金屬提手燙得他一哆嗦。桶身還印著兒童醫院的標誌，是甜甜住院時用的那個。“替我謝謝李姐。”他擰開蓋子，薑香混著紅糖的甜氣撲麵而來，“告訴她，甜甜下周的檢查，我已經跟王總打好招呼，專家號留好了。”
“她就知道你靠譜。”李姐丈夫搓著凍紅的手笑，“昨晚她盯了半宿監控，把林薇刪數據的操作記錄全截下來了，說等你開會用。”他突然壓低聲音，“趙強今早在停車場堵我，問甜甜是不是要轉院，我沒理他。”
陳默的指尖在保溫桶邊緣捏出紅痕：“他還說什麼了？”
“問你是不是要帶團隊跳槽。”男人往車裡縮了縮，“我聽保安說，林薇一早就在會議室等著，好像帶了份新方案。”
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陳默把保溫桶遞給副駕的王鵬：“分給大家暖暖身子。”他看著後視鏡裡逐漸縮小的黑色轎車，“通知團隊，九點準時開部門會。”
王鵬剛擰開保溫桶，小張突然從後座探過身，頭發上還沾著雨珠：“陳哥，惠民電器的王總剛才發消息，說‘騰飛家電’的老板昨晚找他借錢，好像快撐不住了。”小姑娘手裡的平板亮著，“這是他們的財報，連續三個季度虧損，渠道商跑了一半。”
“騰飛家電？”陳默的眉峰擰成疙瘩，“就是林薇上周說的‘重點潛在客戶’？”
“不止呢。”王鵬舀著薑湯的勺子頓在半空，“我媳婦在商場工作，說騰飛家電的專櫃昨天開始清倉，導購員都在收拾東西。”他突然拍大腿，“林薇不會是想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我們吧？”
車在寫字樓門口停下時，雨勢突然變小。陳默抬頭看見會議室的燈亮著，林薇的紅色保時捷斜停在消防通道口，車窗降下的縫隙裡，能看到她正在打電話，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滑動。
“她在查騰飛家電的資料。”小張放大衛星地圖，“會議室的投影開著，屏幕上是騰飛的渠道分布圖，紅筆圈了七個關門的網點。”
陳默推開車門時，林薇的電話正好掛斷。她對著後視鏡補口紅，酒紅色的膏體在唇上劃出鋒利的線：“陳默來得正好，就等你了。”她踩著高跟鞋往會議室走，銀鏈在腕間晃出冷光，“張總特意交代，這個客戶必須拿下。”
會議室裡彌漫著速溶咖啡的酸味，市場部的人坐得筆直，沒人敢說話。趙強坐在林薇旁邊，地中海發型上的發膠沾著白屑，麵前的筆記本翻開著，“騰飛家電”四個字被圈了又圈。
“人齊了就開始。”林薇把平板往投影儀上一扣，屏幕瞬間跳出騰飛家電的lo，金色的翅膀缺了個角，像隻折翼的鳥，“騰飛家電是我們下半年的重點項目，經過管理層一致決定，由陳默的團隊負責。”
陳默的指尖在會議桌下攥成拳，桌布的紋路嵌進掌心。他注意到王鵬的馬克杯在發抖，墨漬順著杯壁往下淌，在“騰飛家電”的資料上暈開個黑團。
“林副總，”陳默的聲音打破死寂，“騰飛家電的渠道數據斷層嚴重，上周還有三家門店閉店，這個時候接……”
“所以才交給你。”林薇突然提高音量，鋼筆在投影屏上戳出白點，“陳默是公司老人，能力有目共睹。”她點開方案的KPI頁，“30天流量翻倍，完成這個指標，你晉升總監的事，張總已經點頭了。”
“30天翻倍？”王鵬的勺子掉在地上，薑湯濺在趙強的皮鞋上，“他們現在的日活隻有兩千，翻倍就是四千，這根本不可能！”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能？”林薇的目光像冰錐刺過來，“王主管要是覺得難，可以申請調去後勤，正好缺個整理倉庫的。”她轉向陳默，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這個單子隻有你能接，彆找借口。”
陳默翻開方案的執行頁，“渠道拓展”一欄寫著“與10家網紅直播機構合作”，預算欄填著“200萬”，簽字處是林薇的名字，日期是昨天——正是她被調去後勤的第二天。
“這筆預算需要張總審批。”陳默的指尖點在“200萬”上，紙張被戳得發皺，“而且騰飛家電的用戶畫像顯示，60%是50歲以上的中老年，根本不看直播。”
“數據是死的，人是活的。”林薇搶過方案翻到最後，“這是騰飛老板簽的承諾書，隻要流量達標，就把線上渠道全交給我們運營。”她突然把方案摔在陳默麵前，“公司相信你的能力，彆給臉不要臉！”
紙張劃過陳默的手背，邊緣割出細小紅痕。王鵬剛要站起來，被小張死死按住，小姑娘的指甲掐進他的胳膊，眼裡滿是哀求。
“我需要知道真實情況。”陳默的聲音平靜得像潭深水，“騰飛家電的債務情況、庫存壓力、未結算的渠道款……這些方案裡都沒有。”
“你是項目經理還是審計？”趙強突然陰陽怪氣，“林副總讓你做你就做，哪來那麼多廢話？”他掏出份文件推過來，“這是保密協議，簽了就能看詳細資料，出了事你擔著。”
協議的“責任條款”裡寫著：“若項目失敗，乙方需賠償公司損失，包括但不限於名譽損失、客戶流失、預算超支等。”陳默的指尖在“名譽損失”四個字上停留，突然想起李姐丈夫的話——趙強在查他們是不是要跳槽。
“我簽。”陳默抓起筆時，王鵬突然按住他的手，墨漬蹭在協議上，“哥，不能簽！這是陷阱！”
“是不是陷阱，查過才知道。”陳默的筆尖刺破紙頁，“但我有個條件，團隊成員必須由我定，不能隨便調換。”他掃過在場的人，“王鵬、小張必須留下，其他人……”
“可以。”林薇一口答應，銀鏈在桌麵上敲出輕響，“但我要加個人。”她拍了拍手，會議室門被推開，新人小王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手裡攥著份簡曆，“小王剛從總部調來，懂新媒體運營，正好給你們團隊注入新鮮血液。”
陳默的目光落在小王顫抖的手上，小夥子的指甲縫裡還沾著打印機的墨——和林薇助理的打印機型號一致。“歡迎加入。”他伸出手時，小王突然瑟縮了下，像隻受驚的兔子。
“資料下午給你。”林薇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鑿出坑，“明天早上九點，我要看到詳細的執行方案。”她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對了，騰飛家電的老板今天下午會來公司，陳默你親自接待，彆搞砸了。”
會議室的門被甩上的瞬間，王鵬突然把協議撕得粉碎：“這明擺著是要我們背鍋！騰飛家電下個月就要宣布破產，誰接誰倒黴！”
小張的平板突然彈出消息，是小李發來的：“查了騰飛的社保記錄，員工工資欠了兩個月，林薇的表哥是他們的股東。”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她這是想把債務轉嫁給公司！”
陳默撿起片碎紙，上麵的“保密”二字被撕得隻剩個“保”。他突然笑了，把碎紙塞進煙灰缸：“小王，你以前在總部哪個部門？”
新人的肩膀猛地一顫，手裡的簡曆掉在地上：“我……我在客服部。”他的目光躲閃著，“林副總說……說跟著陳經理能學到東西。”
“是嗎？”陳默的指尖在會議桌上敲出輕響，“那你肯定知道，客服部的係統能查客戶投訴記錄。”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騰飛家電的投訴裡，有多少是關於‘虛假宣傳’的？”
小王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窗外的雨又開始下，敲在玻璃上劈啪作響，像無數隻手指在撓。
陳默看了眼時間，上午九點四十五分。他抓起保溫桶遞給小張：“把薑湯分了，十分鐘後碰個頭，討論執行方案。”然後轉向王鵬，“你去查騰飛家電的供應商名單，重點看最近三個月的付款記錄。”
“那他呢？”王鵬指著瑟瑟發抖的小王，墨漬在桌麵上劃出憤怒的線。
“讓他跟著我。”陳默拿起那份被摔皺的方案，“正好缺個整理資料的。”他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小王，林副總剛才打電話，是不是在問騰飛老板的行程？”
新人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強光刺中。陳默沒等他回答，徑直走出會議室，走廊的風卷著雨氣撲過來，吹得方案的紙頁嘩嘩作響，在“30天流量翻倍”那行字上，留下道深深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