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沒等他回答,徑直走出會議室,走廊的風卷著雨氣撲過來,吹得方案的紙頁嘩嘩作響,在“30天流量翻倍”那行字上,留下道深深的折痕。他攥著方案的手指微微發顫,走廊儘頭的電子屏正播放著騰飛家電的廣告,畫麵裡的金色翅膀在雨霧中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哥,真要接這攤子?”王鵬的聲音從身後追來,老員工懷裡還抱著那半桶薑湯,墨漬在桶身上暈開個黑團,“小王剛才偷偷給林薇發消息,被我看見了。”
陳默的腳步頓在電梯口,轎廂鏡麵映出他眼底的紅血絲:“發了什麼?”
“就拍了張我們討論方案的照片,配文‘一切正常’。”王鵬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小張截的屏,“這小子肯定是林薇放的眼線。”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小張抱著筆記本衝過來,雨水順著她的馬尾辮往下滴:“陳哥,查到了!騰飛家電的南區渠道商集體發了律師函,說他們欠了三個月貨款沒結。”她點開供應商名單,“光這三家就欠了兩百多萬,還不算倉庫裡的積壓庫存。”
轎廂頂燈忽明忽暗,陳默的指尖在方案的“渠道拓展”頁劃出紅痕:“下午幾點見王總?”
“兩點。”小張的指甲掐進掌心,“林薇的助理剛才打電話來,說王總隻給我們半小時,還說‘彆搞那些虛頭巴腦的PPT’。”
電梯在1樓停下,門開的瞬間,趙強的地中海發型從旋轉門後冒出來。他正對著手機點頭哈腰:“放心林副總,我盯著呢,他們插翅難飛……”看到陳默一行人,突然挺直腰板,“喲,這是去給騰飛家電送終啊?”
王鵬的薑湯桶差點脫手:“你說什麼?”
“我說祝你們馬到成功。”趙強的發膠在雨霧中泛著油光,他故意撞了下陳默的肩膀,“張總可是放話了,這單黃了,你們團隊就得集體去倉庫盤點。”
陳默沒理他,徑直走向停車場。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扇形,他突然想起李姐丈夫的話——林薇的表哥是騰飛家電的股東。“王鵬,查下林薇表哥的持股比例,還有他最近的資金往來。”
“正在查!”老員工的鍵盤敲得劈啪響,“這小子去年從騰飛轉了五百萬到個人賬戶,當時正好是他們第一次發不出工資的時候。”
小張突然指著窗外:“那不是小王嗎?”實習生正站在林薇的保時捷旁,手裡舉著個U盤,彎腰給車窗裡的人看。雨絲落在他顫抖的肩膀上,像隻被淋濕的鳥。
“不用管他。”陳默打方向盤拐出停車場,“到了騰飛家電,讓他多說話。”
騰飛家電的工廠區藏在城郊的舊工業區裡,生鏽的鐵門旁堆著半人高的廢棄冰箱,“騰飛家電”的金屬招牌被酸雨蝕得隻剩個“飛”字。保安室的老頭叼著煙杆,看到他們的車就直擺手:“王總交代了,推銷的一律不讓進。”
“我們是鼎盛集團的,來談合作。”陳默搖下車窗,雨絲斜斜地打在臉上。
老頭的煙杆頓了頓:“鼎盛的?前幾波來的也是你們公司的,拎著大包小包進去,空著手跑出來。”他往地上啐了口痰,“王總說了,再有人來騙錢,就放狗。”
王鵬突然指著副駕的方案:“我們不是來騙錢的,是來解決問題的。”他推開車門時,薑湯桶在座椅上滾了滾,“這是你們的渠道數據斷層報告,我們連夜做的。”
老頭的眼睛亮了亮,煙杆在掌心敲出輕響:“真能解決?倉庫裡堆著的五千台洗衣機,再不出貨就得當廢品賣了。”
陳默跟著他往裡走,廠區的水泥路裂著縫,雜草從裡麵鑽出來。生產車間的玻璃碎了大半,風吹過空蕩蕩的流水線,發出嗚嗚的響聲,像在哭。
“王總在辦公樓三樓。”老頭指了指那棟牆皮剝落的紅色建築,“你們小心點,他今早剛跟供應商吵過架,摔了三個杯子。”
三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粗聲粗氣的罵娘聲。陳默推開門的瞬間,煙灰缸正好砸在腳邊,瓷片濺到他的皮鞋上。王總叼著煙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他們,油膩的襯衫下擺卡在褲腰裡,像塊皺巴巴的抹布。
“又是鼎盛的?”男人轉過身,黃牙上沾著煙絲,他把煙頭摁在財報上,“前幾波團隊都搞不定,你們也想撈一筆就走?”
陳默彎腰撿起財報,燒焦的洞正好在“Q2銷售額”那欄,數字被燙得模糊不清:“我們想先看看真實數據。”他把方案推過去,“這是我們做的渠道分析,發現你們從去年10月開始,南區數據就斷了。”
王總突然笑了,煙蒂在桌麵上摁出個黑印:“林副總沒告訴你們?南區渠道商集體反水,把我們的貨低價傾銷,然後卷錢跑路了。”他抓起計算器砸過來,“你們要的數據,都在這堆廢紙裡!”
牆角的文件櫃倒在地上,報表散落一地,陳默隨便撿起幾張,發現有三張不同的出庫單,日期相同,數量卻差了整整三倍。“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王總突然提高音量,唾沫星子濺在陳默臉上,“林薇的表哥當采購總監時做的假賬!五千台洗衣機報成一萬台,差價全進了他口袋!”他突然湊近,煙草味混著汗臭味撲麵而來,“林副總說,你們完不成就得卷鋪蓋滾蛋。”
王鵬的拳頭瞬間攥緊,墨漬斑斑的手指在報表上掐出紅痕:“她還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