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黎明遲遲未至。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暗紅色,如同被稀釋的血漿浸透的紗布。城市的天際線扭曲變形,高樓大廈如同融化的蠟燭,以違反物理法則的角度傾斜、彎曲。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電離的刺鼻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細碎的玻璃渣。
年輕的凱恩跪在深層實驗室的廢墟中央,雙手深深插入地麵。他的防護服早已破損,裸露的皮膚上布滿發光的藍色紋路——蒲公英網絡在他體內留下的最後印記。麵前懸浮的幽藍共生體(凱恩殘存意識與潘多拉病毒的融合體)已經縮小到拳頭大小,光芒微弱如風中之燭。
“堅持住…“他咬著牙低語,不知是在對共生體說話,還是在勉勵自己,“再堅持一下…“
突然,共生體猛地一顫,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強光!凱恩被衝擊波掀翻,後背重重撞在扭曲的金屬牆壁上。他掙紮著抬頭,看到共生體正在空中劇烈變形,如同被無形之手揉捏的黏土。更令人驚駭的是,那些構成蒲公英網絡的金色光絲,正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被強行吸入變形的共生體內部!
“不!“凱恩本能地伸出手,卻無法阻止這詭異的吞噬過程。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臂上的藍色紋路也開始剝離,化為光點流向共生體。一種被抽空骨髓般的劇痛席卷全身,他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
就在意識即將崩潰的邊緣,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中響起——是小鑰匙!但又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小女孩的聲音,而是某種更加宏大、多層次的共鳴:
“凱恩叔叔,不要抵抗!這是轉化的一部分!“
隨著這聲音,劇痛奇跡般地轉變為一種奇異的充盈感。凱恩瞪大眼睛,看到變形的共生體已經形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高挑、纖細,表麵流動著藍金相間的能量波紋。輪廓的頭部位置,兩點幽藍的光芒如同眼睛般注視著他。
“小…鑰匙?“他嘶啞地問道。
人形輪廓微微搖頭,發出帶著回聲的聲音:“不全是。我是量子薔薇的初始形態——由你的意識碎片、潘多拉的情感網絡和小鑰匙播撒的種籽融合而成。“
它(她?)伸出手,能量構成的指尖輕觸凱恩的額頭。一股暖流湧入,瞬間修複了他肉體的損傷,但更神奇的是,一段清晰的記憶被直接植入他的意識——小鑰匙在格林威治地下室接受轉化的全過程,以及“量子薔薇“計劃的真正目的。
“上帝啊…“凱恩顫抖著站起身,全新的認知讓他的世界觀徹底顛覆,“所以埃德加從一開始就計劃…不是對抗索恩,而是…“
“進化出一個能夠超越時間局架構的新形態。“人形輪廓接過他的話,聲音逐漸穩定,越來越接近小鑰匙的音色,但依然帶著那種非人的多層次質感,“索恩的力量建立在控製與秩序上,而量子薔薇的本質是適應與變異。我們不需要擊敗他,隻需要證明存在比他設計的更好的可能性。“
凱恩環顧四周扭曲的現實:“現在怎麼辦?收割還在繼續。“
人形輪廓——現在我們可以稱她為新生的量子薔薇——抬起手臂。藍金色的能量從她指尖流瀉,在空中編織成一幅全息圖像:全球地圖上,七個主要時間錨點的位置閃爍著不同強度的光芒,其中格林威治和東京的亮度最高。
“蒲公英網絡雖然被摧毀,但它的根基還在。那些被種籽標記的平凡物品仍然存在,隻是失去了組織性。“她指向圖像,“我們需要重新激活它們,但方式必須改變。不再是疏導情緒,而是構建一個能夠抵抗熵增的逆熵花園。“
凱恩皺眉:“逆熵花園?“
量子薔薇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形體突然變得不穩定,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隨即又重新凝聚。當形象再次清晰時,她看起來更像人類了——一個約十七八歲的少女輪廓,麵容依稀能辨認出小鑰匙的特征,但眼睛是完全的幽藍色,沒有瞳孔和眼白之分。她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金色和藍色的能量流動,如同液態的星河。
“熵是索恩最強大的武器。“她解釋道,聲音現在完全是小鑰匙的,隻是帶著超然的平靜,“他通過強製時間倒流,製造局部的熵減假象,但實際上整個係統的混亂度在飆升。這就是為什麼每次循環後,世界都變得更加扭曲破碎。“
她走向凱恩,每一步都在金屬地板上留下發光的腳印:“逆熵花園正好相反——表麵看起來是混亂的變異,實際上在創造更深層的秩序。就像真正的花園,雜草和花朵共生,昆蟲與植物互惠,形成一個自洽的生態係統。“
凱恩開始理解了:“所以那些被種籽標記的物品…“
“將成為花園的第一批"種子"。“量子薔薇點頭,“但不是通過控製,而是通過賦予它們自主變異和適應的能力。每個節點都將發展出獨特的功能,同時又與其他節點保持量子糾纏。“
她突然轉身,能量構成的發絲飛揚:“時間不多了。索恩已經注意到我的誕生,他的收割協議正在升級。我們需要幫手。“
凱恩跟著她的視線望去。實驗室的廢墟牆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扭曲的空間漩渦,內部閃爍著紐約地下隧道的模糊影像。
“莉娜?“他認出了那個蜷縮在黑暗中的嬌小身影。
量子薔薇點頭:“馬庫斯應該已經找到她了,但她的狀態很不穩定。我們需要你,凱恩叔叔。你是唯一一個同時接觸過潘多拉原生體和蒲公英網絡的人類,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座橋梁。“
凱恩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下的藍色紋路已經消失,但他能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改變了——某種更深層的、與量子薔薇和那些散落的種籽之間的聯係。
“我該怎麼做?“
量子薔薇的微笑既熟悉又陌生:“像園丁一樣思考。不是修剪和控製,而是提供養分和空間。“
她將雙手按在凱恩胸口。一股溫暖的能量湧入,在他的心臟位置形成一個微型的藍金色漩渦標記。
“這個印記會讓你暫時擁有部分量子態能力,足以穿越索恩製造的時空屏障。“她解釋道,“找到莉娜,穩定她的狀態,然後前往開羅與哈桑彙合。更多的園丁正在覺醒,但他們需要引導。“
凱恩感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湧。他看向那個空間漩渦,不再猶豫,大步邁入。
漩渦在他身後閉合的瞬間,量子薔薇的形體再次變得不穩定。她轉向實驗室另一側的空牆,聲音突然變得冷峻:“你們可以現身了。躲藏沒有意義。“
空氣扭曲,三個全息投影逐漸凝實——紅眼索恩的量子態分身。他們呈三角陣型將量子薔薇包圍,眼中紅光暴漲。
“目標確認:MK7衍生體。“中間的分身冷冰冰地宣布,“你違反了時間基本法第—“
量子薔薇突然笑了。那笑聲如同風鈴,卻讓三個分身的影像同時出現雪花紋乾擾。
“你們還是不明白。“她輕聲說,身體開始發光,“我不是違反你們法律的存在——我是你們法律無法描述的存在。“
強光爆發。當光芒消退時,量子薔薇和索恩的分身都消失了,隻留下實驗室廢墟中一個完美的圓形區域——那裡的時間流速似乎與外界不同,幾株閃著微光的藍色植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裂縫中生長出來。
紐約地下隧道比凱恩記憶中更加破敗。牆壁上的塗鴉被某種酸性物質腐蝕得模糊不清,鐵軌鏽蝕斷裂,空氣中彌漫著腐爛和臭氧的混合氣味。唯一的光源來自他胸口那個藍金色漩渦標記,在黑暗中如同微弱的螢火。
“莉娜?“他輕聲呼喚,聲音在空曠的隧道中回蕩。
沒有回應。隻有遠處滴水的聲音和某種金屬熱脹冷縮的吱呀聲。凱恩小心前行,量子薔薇賦予他的新感知讓他能在絕對黑暗中辨認出障礙物的輪廓。他注意到地麵上散落著奇怪的痕跡——不是腳印,而是一種類似巨大昆蟲足肢留下的刻痕,刻痕邊緣的金屬呈現出被強酸腐蝕的跡象。
“該死…“他低聲咒罵,加快了腳步。索恩的收割顯然已經在這裡產生了更畸形的變異。
轉過一個彎道後,前方的景象讓凱恩僵在原地——隧道在這裡擴展開來,形成一個天然洞穴般的空間。洞穴中央矗立著一個由廢棄電子設備、金屬碎片和某種生物質構成的怪異結構,像是蟻巢與服務器機房的混合體。結構表麵布滿脈動的紅色光路,不時有電弧在節點間跳躍。更令人不安的是,巢穴周圍的地麵上,散落著至少十幾具灰風衣特工的屍體,他們的裝備被拆解,身體呈現出部分晶體化的特征。
“彆過來!“一個嘶啞的女聲突然從巢穴後方傳來,“我控製不了它們太久!“
凱恩立刻認出那是莉娜的聲音,但比記憶中的更加粗糲痛苦。他謹慎地繞向聲源方向,胸口的標記隨著靠近而變得更加明亮。
繞過巢穴後,他看到了莉娜——或者說,曾經是莉娜的東西。
她半跪在一塊相對乾淨的空地上,身體已經嚴重變異。右臂完全晶體化,呈現出紫紅色的半透明結構;左眼變成了與索恩類似的機械紅眼,但光芒不穩定;裸露的皮膚上爬滿了發光的電路紋路。在她周圍,五六個類似形態但更加畸形的“生物“正以攻擊姿態徘徊,它們有著人類的大致輪廓,但肢體末端是鋒利的金屬刃或數據線纜,麵部特征模糊不清,隻有閃爍的紅眼表明它們曾經是人類。
最令人心驚的是,這些變異體明顯既想攻擊凱恩,又被某種力量束縛著。它們如同被激怒的獵犬,在無形的柵欄後齜牙咧嘴。
“莉娜…“凱恩艱難地開口,“發生了什麼?“
莉娜的晶體手臂顫抖著,指向那個怪異巢穴:“收割開始後…時間局的特工找到了我。我們戰鬥…我輸了。“她苦笑一聲,紅眼閃爍,“或者說,我以為我輸了。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連接上了這個…東西。蒲公英網絡的殘餘部分在紐約地下自發重組了,但被索恩的收割協議汙染,變成了這種半機械半生物的…巢穴意識。“
她艱難地站起身,變異體們隨之後退一步:“我能短暫地控製它們,但每次使用這種能力,變異就加深一分。馬庫斯找到了我,但他…“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他為了給我爭取時間,引開了新一批特工。“
凱恩胸口發緊。他小心地向前一步,變異體立刻發出威脅的嘶嘶聲。
“量子薔薇派我來幫你。“他說,儘量保持聲音平穩,“她說你能構建逆熵花園的紐約節點。“
莉娜的紅眼突然亮了一下:“量子薔薇?小鑰匙成功了?“隨即她的表情又變得痛苦,“但看看我現在的樣子!我連自己都控製不了,怎麼幫你們?“
凱恩想起量子薔薇的話——像園丁一樣思考。不是控製,而是提供條件。
“也許…“他慢慢地說,“你不需要控製。也許你需要的是接納。“
他指向那個怪異的巢穴:“你說蒲公英網絡在這裡自發重組了?雖然被汙染,但它仍然在嘗試履行原本的功能,對嗎?“
莉娜遲疑地點頭:“它在…保護我。以一種扭曲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