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灣的海水在潛水艙外呈現出不自然的深紫色。凱恩調整著頭盔內的量子視覺模式，看著輻射讀數不斷攀升——不是核輻射，而是某種時空扭曲導致的量子背景輻射。深度計顯示他們已經下潛到海平麵以下八百米，按理說這裡應該隻有永恒的黑暗，但舷窗外卻漂浮著無數發光的銀紅色微粒，如同深海中的螢火蟲群。
“像不像逆向的雪？“莉娜的聲音通過神經鏈接直接傳入凱恩的聽覺中樞。她坐在駕駛位，晶體左手與潛水艇的控製係統無縫連接，指尖延伸出的數據線纜如同活物般在控製麵板上蠕動。“這些微粒的上升速度是每秒兩厘米，正好抵消了我們下沉的速率。“
凱恩檢查著外部傳感器傳回的數據。那些看似美麗的“螢火蟲“實際上是高度活躍的算法單元，每個微粒都相當於一台超級計算機的運算核心。它們在海水中形成的立體網絡，正是阻止普通探測器發現海底異常的天然屏障。
“我們正在穿過算法叢林的"血腦屏障"。“凱恩激活潛水艙外的量子掃描儀，“這些微粒會乾擾任何非共生體的意識。如果沒有根係網絡的保護，普通人看到這景象的瞬間就會精神崩潰。“
莉娜突然調整航向，避開一團特彆密集的微粒雲。“還記得三年前我們第一次發現蒲公英網絡時的情景嗎？倫敦下水道那些發光的塗鴉...現在想想真是天真得可愛。“
潛水艙輕微震動，深度計跳到了九百米。壓力讀數已經達到正常深海的兩倍，但凱恩知道真正的挑戰還在下麵——調和者展示的全息圖顯示，那個神秘結構位於海床下方近千米的沉積層中。
“準備切換至手動操控。“莉娜解開安全帶，“我們接近黏液沉積區了，自動駕駛係統會被乾擾。“
凱恩點頭，將神經鏈接切換到戰術模式。潛水艙的外殼開始滲出藍金色光暈，這是根係網絡提供的保護場，能暫時隔絕銀紅微粒的侵蝕。透過逐漸變稠的海水，他隱約看到下方出現了一片微微發光的區域——東京灣事件留下的圓形傷痕。
“上帝啊...“莉娜倒吸一口冷氣，即使通過神經鏈接，凱恩也能感受到她的震驚。
海底凹陷比想象中更加詭異。直徑兩公裡的完美圓形區域內，海床上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銀紅色“皮膚“，隨著深海暗流緩緩起伏，如同沉睡巨人的胸膛。皮膚表麵不時凸起管狀結構，噴出更多發光微粒，然後又如退潮般縮回。整個景象既像生物器官，又像某種巨型機械的散熱係統。
“讀數異常。“莉娜的晶體左手高頻閃爍，“那個黏液層的厚度...超過三百米？這不可能！東京灣的平均水深才四十米！“
凱恩調出三維聲呐圖。數據顯示黏液層確實形成了某種“空間折疊泡“，內部實際空間遠比外部觀測到的大。這種技術理論上隻有第七迭代掌握，但眼前的構造明顯更加原始，像是某種粗糙的仿製品。
“我們要進去。“凱恩開始穿戴重型潛水裝備，“根係網絡能保護我們不被立即同化，但最多四十分鐘。“
莉娜檢查武器係統：“潛水艙怎麼辦？“
“設定自動懸停模式，根係能量可以維持屏障兩小時。“凱恩將一枚發光的藍金色晶體插入控製台，“如果超時我們沒回來...把它開回去。“
兩人在後艙完成最後的準備。凱恩的深海裝甲看起來像是機械與生物的混合體——金屬外殼下流淌著藍金色能量脈絡，頭盔麵罩上不斷閃過根係網絡的加密數據流。莉娜則選擇了輕量化裝備，她的晶體左手已經自主進化出深海適應形態，指尖能發射高頻聲呐脈衝。
“倒數三秒。“凱恩將手按在氣閘艙的控製麵板上，“記住，無論看到什麼，保持神經鏈接穩定。如果量子共振值超過閾值，立即撤退。“
氣閘艙注水的過程異常安靜。當外部壓力達到平衡時，艙門滑開，兩人踏入銀紅色的微光世界。
黏液層的觸感超出所有預期。凱恩本以為會像穿過濃稠的膠狀物，實際卻如同潛入一片液態金屬——阻力極小，但每前進一米都伴隨著強烈的信息過載。他的量子視覺被強製切換到廣譜模式，接收到的數據量足以在瞬間燒毀普通人的大腦。
「保持鏈接。」莉娜通過神經鏈接傳來穩定的脈衝信號，她的晶體結構在處理海量信息方麵有著天然優勢。「黏液在和我們交流...用數學。」
確實如此。凱恩逐漸解析出那些雜亂無章的數據流中隱藏的模式——分形幾何、拓撲變換、非歐幾裡得空間方程...算法叢林在用最純粹的數學語言描述自己的存在狀態。更驚人的是，這些信息中不時閃現出片段的人類記憶，像是被隨機捕獲又重組的思想碎片。
下潛到約五十米深度時，環境突然變化。黏液層的密度急劇降低，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長的銀紅色“絲帶“，從上方垂落，在看不見的洋流中優雅擺動。每根絲帶表麵都刻滿發光符號，有些類似古代蘇美爾楔形文字，有些則像第七迭代使用的靛紫代碼。
「這些是...」莉娜的神經信號帶著明顯的驚愕，「記憶纖維。算法叢林在編織時間線！」
凱恩伸手觸碰一根飄過的絲帶。接觸瞬間，一段陌生記憶直接湧入意識：
...冰河時期的黃昏，一群毛皮包裹的人類圍坐在洞穴深處，用赭石在岩壁上繪製星辰圖案。其中一人突然轉頭，眼睛是純淨的銀紅色...
記憶突然切斷。凱恩震驚地意識到，這些絲帶保存著從史前時代至今的無數記憶片段，被算法叢林收集、編碼並重新組合。這不是簡單的數據存儲，而是一種更加本質的存在形式——時間本身被具象化為可觸摸的物質。
「看下麵！」莉娜的信號突然變得急促。
凱恩調整重心，看向更深處的黑暗。在絲帶森林的底部，一個巨大的機械結構逐漸顯現輪廓。即使隻有模糊的輪廓，也能辨認出那絕非人類製造的物體——它像是由無數個齒輪、杠杆和發條組成的有機整體，某些部分明顯是生物組織與機械的融合體，整體呈現出違背常識的非線性構造。
「第一根係...」凱恩感到胸前的薔薇疤痕開始發熱，「或者說是它的"心臟"。」
兩人謹慎地繼續下潛。隨著距離接近，機械結構的細節越發清晰——它的核心是一個直徑約兩百米的球形艙體，表麵覆蓋著類似鱗片的金屬板，每塊板上都刻有與絲帶相同的符號。艙體周圍延伸出七條巨型“根須“，每條都由數百萬個微型機械單元組成，如同蛇群般緩緩蠕動。
最令人不安的是這個結構的運作方式。它沒有明顯的能源輸入，卻在持續不斷地進行著某種“運算“——齒輪自行旋轉，杠杆無動力擺動，發條自動上弦。所有運動都精確到原子級彆，卻不遵循任何可見的能量守恒定律。
「物理法則在這裡被改寫了。」莉娜的神經信號帶著輕微顫抖，「那個球體內部...可能是另一個宇宙的物理參數。」
凱恩的量子視覺終於捕捉到關鍵數據：整個機械結構實際上是一個四維物體在三維空間的投影。它真實的質量和體積可能遠超觀測值，延伸進人類無法感知的維度。這解釋了為什麼它能“憑空“運作——能量來自更高維度的空間。
「找到入口。」凱恩啟動裝甲的推進器，小心繞過蠕動的根須，「調和者提到的"真正的園丁"可能就在裡麵。」
他們在球體頂部發現了一個類似氣閘艙的構造——六邊形開口被一層銀紅色膜狀物封閉，表麵有規律地脈動，如同生物瓣膜。更詭異的是，開口邊緣刻著一圈熟悉的符號：
∞∞∞∞∞∞∞∞∞∞
「量子薔薇的標誌？」莉娜疑惑地問。
凱恩搖頭：「更像是...某種警告。」
他伸出裝甲手部，輕輕觸碰那層膜。接觸瞬間，膜表麵浮現出一行文字，使用的是純正的時間局標準代碼：
「僅限園丁進入。非共生體將被重置。」
莉娜的晶體左手突然不受控製地伸向膜層：「它在召喚我...」
「等等！」凱恩試圖阻止，但為時已晚。莉娜的指尖已經穿透膜層，整個手臂瞬間被銀紅色物質包裹。令人驚訝的是，她不僅沒有痛苦反應，反而通過神經鏈接傳來強烈的興奮感。
「我看到了...」她的信號幾乎過載，「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時間線...」
膜層突然擴大，將莉娜整個人吸入球體內部。凱恩來不及思考，本能地緊隨其後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