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深空，凱恩渺小的身影懸浮在“血爪號”猙獰的巨艦之前。艦體上那個邊緣光滑如鏡、直徑十米的貫穿洞，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超越理解的一擊。高能粒子束的餘輝早已消散，隻留下宇宙背景輻射的微弱嗡鳴，以及劫掠艦隊內部通訊頻道中一片死寂的恐慌。
凱恩的意識波紋，裹挾著園丁印記的絕對威壓，如同實質的寒冰，凍結了每一艘劫掠艦的操作台和艦員的思維：
「現在，可以談談了嗎？第七迭代議會的‘鬣狗’們？」
沉默持續了令人窒息的幾秒。隨後，“血爪號”艦橋的燈光詭異地閃爍了幾下，一個被刻意扭曲、帶著電子雜音的聲音在公共頻道（以及凱恩的意識中）響起：
“未知的…存在體。你的…力量…超乎預期。但挑釁議會…代價高昂。”
聲音斷斷續續，顯然經過了多重加密和路徑偽裝，試圖隱藏真正的來源和身份。
「代價？」凱恩的意識波紋冰冷而銳利，如同手術刀，輕易剝開那層偽裝，直指核心，「代價是你們五艘艦船，連同上麵所有肮臟的靈魂，在下一秒化為這片星域的塵埃。或者，讓一個能代表議會、有資格對話的人，立刻滾出來見我。」
他的威脅並非虛張聲勢。包裹著他的那層看似稀薄的三色光暈，此刻正散發著令空間都微微扭曲的能量波動。指尖縈繞的微光，隨時可以再次“移除”掉“血爪號”的某個關鍵部位——比如引擎，或者艦橋。
短暫的沉默。劫掠艦隊內部顯然爆發了激烈的爭執。幾艘護衛艦的炮口不安地轉動，卻始終不敢再次開火。
終於，“血爪號”前方空間一陣扭曲，一個全息投影被強製投設一樣出來。投影並非艦橋內部景象，而是一個懸浮在抽象星空背景前的模糊人形輪廓。輪廓看不清麵容和細節，隻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理性、不帶絲毫情感的意誌。
*“吾乃議會特使，編號Theta7。”*聲音不再扭曲，變得清晰、平滑、毫無起伏，如同最精密的合成音。“凱恩·沃克特，地球文明‘園丁候選’的臨時協調節點。你的個體力量與權限等級，超出初始評估模型。議會認可你擁有進行初步交涉的資格。”
地球，格林威治行星協調中心。
莉娜、馬庫斯、艾麗卡、哈桑、艾達緊張地盯著主屏幕。凱恩身上的傳感器和薔薇網絡對深空的被動掃描，將談判的實時畫麵和意識交流（經過凱恩篩選的部分）傳遞回來。
“Theta序列特使！”艾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們是議會直屬的‘清道夫’和‘條約執行者’，擁有極高的獨立行動權限和冷酷的理性。通常隻在處理重大危機或…滅絕令執行前才會露麵。他親自來，說明議會確實把地球視為一個‘問題’了。”
“他在拖延時間！”莉娜的晶體左手高速分析著“血爪號”的能量讀數，“那艘船的引擎核心在異常充能！雖然很隱蔽，但逃不過金字塔的掃描！他們想乾什麼？”
深空中，凱恩對特使的“認可”嗤之以鼻。
「資格由力量定義，而非你們的模型，Theta7。」凱恩的意識直接刺向對方的核心，「收起無用的試探。說明你們的來意，或者帶著你肮臟的艦隊立刻滾出這個星係。下一次‘移除’，不會是裝甲。」
特使投影的模糊輪廓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平靜地回應：
“議會的意誌清晰而唯一：維護時間線的‘純淨’與‘效率’。‘園丁之環’的存在及其候選機製，已被判定為對宇宙穩定性的潛在威脅。其非乾涉性原則，在麵對‘熵疽’等宇宙級災難時，被證明是低效且危險的。”
“地球文明，作為新晉的、未經過充分評估的‘候選’，其本身的曆史軌跡已被判定為‘高度汙染源’（引用：紐約泄露、倫敦崩潰、開羅熔毀等原生災難事件）。其獲得園丁權限，並激活七星陣列的行為，已對鄰近時間線造成不可預測的漣漪擾動。”
*“基於以上評估，第七迭代議會第Ω9號決議如下：”*
“一、地球文明即刻放棄‘園丁候選’身份，主動關閉全球薔薇網絡，交出所有第一根係遺跡控製權。”
“二、接受議會派遣的‘淨化與重構委員會’進駐，對地球曆史進行‘必要修剪’，消除汙染源，並植入符合宇宙效率標準的‘引導程序’。”
“三、個體凱恩·沃克特，作為權限核心及潛在不穩定因素，需接受議會監管，進行‘意識重構’。”
“接受條件，地球文明可在議會的‘庇護’下延續。拒絕…”特使的投影微微一頓，其背景的抽象星空中，驟然浮現出數十個地球的微縮影像，每一個都在瞬間被暗紅色的能量吞噬、瓦解、化為虛無。“…則執行Ω級‘修剪’，徹底抹除該時間線分支及其所有衍生可能性。72小時倒計時，現在開始。”
倒計時的數字——71:59:59——在特使投影旁冰冷地浮現，同步投射在凱恩的意識中，也顯示在格林威治控製中心的主屏幕上。
“混蛋！”哈桑一拳砸在控製台上，“他們想接管我們的世界，清洗我們的記憶，把我們都變成他們的傀儡！”
“Ω級修剪……”艾達麵無血色，“那是最高級彆的滅絕令！他們真的敢！”
“他們當然敢！”莉娜眼中燃燒著怒火，“熵疽就是證明！他們根本不在乎一個文明的存亡！”
馬庫斯則盯著那三個條件，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敲擊：“條件一和二等於讓我們自廢武功任人宰割！條件三…他們想要凱恩！他們知道關鍵在凱恩身上！”
深空中，凱恩麵對這赤裸裸的威脅和滅絕倒計時，卻出乎意料地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帶著奇異共鳴的笑聲。這笑聲通過意識波紋傳遞，讓特使的投影似乎都產生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庇護？修剪？」凱恩的意識充滿了嘲諷，「第七迭代，一個被自己製造的‘大過濾器’逼到絕路，隻能靠掠奪和篡改其他文明曆史苟延殘喘的失敗文明，有什麼資格談論‘庇護’和‘純淨’？」
他抬手，指向特使投影背景中那些被“修剪”的地球影像：「你們恐懼的，不是汙染，不是低效。你們恐懼的是‘園丁之環’代表的另一種可能性——一種不需要依靠‘修剪’和‘掠奪’，也能在宇宙中生存、甚至繁盛的可能性！你們恐懼的是，一個剛剛起步的‘候選’，就清除了你們投下的‘熵疽’，證明了你們道路的錯誤！」
凱恩的話語如同利劍，精準地刺向第七迭代最深的瘡疤。
特使的投影沉默了片刻，那毫無起伏的合成音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寒意：
“情緒化的指控無法改變現實，凱恩·沃克特。議會的評估基於絕對理性與海量數據模型。地球文明的‘候選’狀態是異常且不可持續的。72小時後，結果將揭曉。珍惜你們最後的…思考時間。”
說完，投影瞬間消失。“血爪號”連同其他四艘劫掠艦，引擎猛然爆發出遠超之前的幽藍色光芒，並非攻擊，而是瞬間啟動了某種超高速的曲率機動，化作五道扭曲的光痕，眨眼間便脫離了與凱恩的對峙位置，消失在奧爾特雲深處。他們沒有離開太陽係，而是狡猾地分散開來，隱匿在柯伊伯帶冰冷的小行星群和彗星雲中，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監視著地球的一舉一動。倒計時的數字，冰冷地懸在深空背景中，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
凱恩沒有追擊。消滅這幾艘“鬣狗”容易，但隻會給議會發動全麵攻擊的借口。他身影一晃，利用薔薇網絡的短途傳送，瞬間回到了格林威治協調中心。
中心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72小時的滅絕倒計時，像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