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笑了笑,隨即也回了一禮,伸手道,“宴席已備好,請。”
眾人入席,酒過三巡,氣氛也漸漸熱烈起來。
不少文人借著酒意,紛紛向謝寧敬酒,言語間極儘吹捧。
宇文月冷眼旁觀,心中愈發不屑。
一群隻會舞文弄墨的酸儒,被一卷不知從何處抄來的詩集,就迷得神魂顛倒。
終於,他忍不住了。
“謝伯爺。”宇文月端著酒杯,站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全場的嘈雜。
“聽聞伯爺即將出使燕國,此去路途遙遠,山高水長,更有豺狼當道,實在是......凶險萬分啊。”
他特意加重了凶險萬分幾個字,臉上滿是為你擔憂的誠懇。
“我等文弱書生,不能為伯爺分憂,心中有愧。不如,今日我等便以前路為題,賦詩一首,為伯爺壯行如何?”
謝寧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宇文兄雅興,自當奉陪。”
宇文月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他今日來,就是要試試,他在謝寧麵前,是否還能作出詩來。
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宇文月了。
他清了清嗓子,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吟誦道:“雄鷹振翅出樊籠,誌在雲天萬裡風。莫愁前路無知己,一入窮山便化龍。”
詩一出口,他身後的門生立刻大聲叫好。
“好詩,好一個一入窮山便化龍,氣魄雄大,寓意深遠啊!”
“宇文公子大才,此詩既有對伯爺的期許,又暗藏玄機,高,實在是高!”
謝寧聽著,差點笑出聲來。
還一入窮山便化龍?這是巴不得自己死在哪個窮山溝裡,你好去給他爹報喜啊?
這拙劣的機鋒,簡直可笑。
輪到謝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隻見謝寧緩緩起身,看了一眼天邊的流雲,又看了一眼在座的眾人,並未急著作詩,反而歎了口氣。
“諸位。”
他朗聲道。
“此去燕國,路途漫漫,歸期未定。”
“說實話,謝某心中,並無半分建功立業的豪情,有的,隻是對這建安城,對諸位友人的不舍。”
他端起酒杯,灑在地上。
“今日一彆,不知何日還能再見。”
那酒水潑灑在地,濺起幾點塵埃,也濺入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裡。
前一刻還喧囂熱烈的十裡坡,頃刻間竟是鴉雀無聲。
眾人麵麵相覷,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茫然與動容。
他們本以為,這會是一場針鋒相對的文鬥,是詩仙對相國公子的再一次降維打擊。
誰曾想,謝寧根本沒接招。
他沒有用華麗的辭藻,也沒有用磅礴的意象,他隻是用最平實的姿態,將一份臨彆之際的惆悵與不舍,坦然地鋪陳在眾人麵前。
這一下,反倒顯得宇文月小家子氣了。
宇文月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握著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發顫。
“啪。”
輕輕的一聲,那價值不菲的白玉酒杯,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