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權臣當道,結黨營私,蒙蔽聖聽。外有強敵環伺,虎視眈眈,覬覦我大好河山。”
“而我治下的百姓,卻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官員魚肉鄉裡,士兵驕橫跋扈。我這個皇帝,當得很失敗。”
他說著,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臉上露出與他年齡不符的疲憊和無奈。
謝寧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知道,此刻的霽洪需要的不是建議,而是一個可以讓他發泄的垃圾桶。
“我以為,我隻要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就能讓我的國家變得富強,可我錯了。”
“這個國家,就像一艘千瘡百孔的破船。我一個人拚儘全力地去修補,卻發現,船上的窟窿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我甚至不知道,這艘船還能在風雨中支撐多久。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然帶上了一絲哽咽。
一個帝王,在深夜裡,向一個乞丐,袒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麵。
這畫麵,說出去,誰會信?
可它,就這麼真實地發生了。
許久的沉默之後。
謝寧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船要沉了,光靠修是沒用的。”
他看著霽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
“你得把船上那些隻會往下沉的石頭,和隻會蛀船的蟲子,全都扔進海裡喂王八。然後,換一批能幫你劃槳的,能幫你查漏補缺的人上來。”
“哪怕,這艘船最後隻剩下一塊木板。隻要,你還在這塊木板上,這艘船就還沒到沉沒的時候。”
謝寧話音落下,霽洪的心,就像是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中,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把石頭和蟲子,都扔進海裡?”
霽洪喃喃自語,似是明白了什麼。
他倒是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想過問題。
他身邊的老師,那些太傅,丞相,他們教給他的是帝王心術,是權衡之道,是如何在各個世家大族,各個利益集團之間,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他們告訴他,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情,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告訴他,治大國如烹小鮮,不能輕易攪動,否則就會翻鍋。
可現在,這個小乞丐卻告訴他,船都要沉了,你還在這裡小心翼翼地怕翻鍋?
直接把鍋砸了,把那些壓艙的石頭,蛀船的蟲子,全都他娘的扔出去!
“可是……談何容易。”
霽洪苦笑一聲,將酒葫蘆遞了回去。
“那些石頭,盤根錯節,早已和船身長在了一起。那些蟲子,更是密密麻麻,遍布船身的每一個角落。”
“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不等我把它們扔出去,這艘船,自己就先散架了。”
這才是他最大的困境。
燕國朝堂之上,以兵馬大元帥戴宗為首的軍方勢力,和以丞相上官希為首的文官集團,就像是兩塊巨大的壓艙石。
他們互相製衡,也共同維持著這艘破船的穩定。
一旦他動了其中任何一塊,另一塊就會立刻失去平衡,整艘船都會傾覆。
“所以說,你這個皇帝,當得累啊。”
謝寧接過酒葫蘆,又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