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便衣且等候多時的周二公子及陳初平眼見一行人下船,急忙上前歡迎。“熟人”見麵,自然省去無用客套,寒暄幾句,便坐上馬車,直奔城內大軍駐地。相比北方的嚴寒乾燥、朔風呼嘯,這裡空氣寒冷清冽,顯然濕冷許多,一股輕風拂來,像是陰冷寒氣襲身,讓人不自覺打個哆嗦,還好踏上寬敞的馬車,有車簾遮擋,不至於瑟瑟發抖。瞧出眾人摸樣,周二公子自身後取出酒壺和幾隻酒杯,端放在身前的小幾案上,分彆斟滿,而後一一遞向眾人,笑嗬嗬道:“本想這南方應不比北方寒冷,會溫暖許多,到了方知大錯特錯,今日出發前特意溫了一壺酒,來來來,大家喝杯熱酒,暖暖身子!”
眾人接過,各儘杯中酒,而後初平接過酒壺再次一一斟滿。溫熱的酒液入口、穿喉、過肺、入腸,似一股滾燙岩流漫卷周身,那股侵襲入體的陰寒之氣霎時一掃而儘,渾身透著灼熱氣息。剛開口,一股散發著濃厚酒味的白霧奔襲而出,似乎點燃車廂內的空氣,眾人的話匣子被一一打開。
“這什麼酒?香味如此濃厚,令人陶醉,我喜歡!”秦無炎首先開口道,
子言接著讚道:“雖然我不常喝,但此酒入口不辣,酒香醇厚,竟略有甜味,確實不錯!”其他人亦附和道。
“哈哈哈,能得幾位如此讚譽,不枉某帶過來呀!”周二公子回道,“此也非什麼名酒,不過是我走街串巷之時,偶然碰見的,因感其醇厚,酒香獨特,故而帶回一些,聽其名曰“白露霜”,改日有機會,帶你們都去嘗嘗。”
秦無炎搶先道:“多謝表哥!”
“周公子此來白石,所為何事呀?”子言疑惑問道,
“吾周家行商全國,此次奉朝廷詔令,為大軍提供糧草支持,尤其這江南,本就是吾周家生意重地,故而家父遣吾來此公乾,安公子你呢?”周二公子回道,
“不才受朋友邀請,來此以儘綿薄之力!周公子來的早些,想必對此地戰事略有了解,可否與吾等訴說一二?”
“安公子還真是心急呀!不過吾等隨大軍到此不過三日,所知亦是有限,隻能將目前所知所見告知諸位!”周二公子麵色沉重道,
子言回道:“還請周公子不吝賜教,吾等洗耳恭聽!”
“吾等接到朝廷旨意,便隨大軍一起快速南下,直至三日前方才趕至白石,而那東桑賊軍早已逃之夭夭,想必是聽聞大軍前來,擔憂兩軍合圍,故而棄城逃跑,可是當我們進入城內,哎!一言難儘呀?”此刻,周二公子的眼睛漸漸紅起來,讓人不知何故,看向初平。
“怎麼著?”二人齊齊問道,
初平瞧見周二公子低沉模樣,接過話頭道:“白石城內早已被賊軍洗劫一空,且城內屍橫遍野,大街小巷眾多房屋皆化為焦土;隨著大軍繼續深入,遍地殘屍,慘不忍睹,更有甚者,無辜孕婦被剖腹殘殺,無數婦女被奸淫虐殺,無數青年男子被捆綁屠戮,縱是滿城孺子亦未曾放過,但凡目之所及,足之所至,皆是如此,而今這座三十多萬人口的江南大城,所能搜尋的活口竟然寥寥無幾,目前遍城屍身仍在大軍收拾之中,看著無不令傷心落淚,涕零哀傷!這群畜生,此仇不共戴天,必將此群賊屠戮殆儘!李帥更是當場吐血,至今昏迷不醒,柳無鋒至今跪在城頭,仍未起身!哎,吾國吾民何曾如此淒慘!”
聞言,子言、秦無炎二人猶自不可置信,叫停馬車,眾人來到外麵。果然目之所及,是處殘垣斷壁、一片焦土;一輛輛牛車連綿不斷滿載殘屍,有老人、有小孩、有婦女、有青年,由一隊隊士兵運送出城,其狀慘烈,無不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二公子還是彆看了,上車走吧!”初平下來慰道,
“不,讓我們自己走一走!我要親眼看看這一切,把他們印在腦海裡,提醒自己,提醒朝廷,切不可文恬武嬉,再使生民罹難!”
“周兄說的對!我們不但要提醒自己,提醒朝廷,更要警醒世人,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莫要鮮血白流,讓他們枉死!”
“安兄所言甚是,可是如何做成此事呢?總不至於著書傳揚此事吧!”秦無炎疑問道,
周二公子道:“著書倒不至於,不過國史、地方誌定是要記錄在案!否則後人如何得知?”
“自古以來,皆有給逝者刻碑留作後人紀念和追思的習俗,不如我們刻碑留念吧!”安子言思索道,
“嗯,子言好辦法,不過我們欲以警示世人、後人,當立大碑,其下雕刻圖案、文字,詳儘此事,周年以祭祀,方得已成。”
周二公子聞此說道:“初平此言甚是,某看可行,諸位以為如何?”
“善”,眾人紛紛開口回道,而後一行人邊走邊停,邊停邊看,愈看愈沉默,愈沉默氣氛愈沉重,待到軍營,麵對一桌豐盛的酒菜,眾人亦是毫無胃口,周二公子提起杯子歡迎二人,二人回敬之後,亦覺難以下咽,氣氛沉默至此,初平提起酒杯緩解,亦是毫無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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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護衛來報,大軍分區域收殮遇難者遺體城北皆已初步完成,所搜尋的生還者皆安置在大軍臨時校場內,不過三四千人;目前城南還在加緊收斂和搜尋之中,所得生還者兩千餘人,皆以孺子居多,加上近日自城外遷回人口,白石城攏共活口隻有區區萬餘人。而後三人跟隨周二公子來到大軍校場,這裡早已支起一座座帳篷,架起一座座鍋灶,有臨時征調的婦人為其做飯,此時炊煙渺渺,顯然飯快熟了。四人在護衛的保護下繼續向裡麵走去,值守的軍官見來人欲行禮,被周二公子製止,而後各行其是。
這裡大多是些小孩子,當然也有一些婦人及年齡稍長的青年,其大多麵色悲苦、麵容枯槁、神情恍惚、眼神驚懼且飄忽不定,顯然是受到巨大刺激和驚嚇所致,見到他們一行人,競相躲避。眾人亦是小心翼翼,儘量不去驚擾他們,最後仍是無可奈何,苦笑著退了出來。
“如此該當如何是好?”周二公子搖頭歎道,
“哎!他們受此大難,難免心有戚戚,欲要完好,非一日之功,某看這裡孩童居多,不若聘請一些女教授,教習他們,或許可緩解一二。”子言回道,
“就依先生所言,來人即刻張貼榜文,聘請女教授,不得有誤!這裡沒有,就到附近州府去!”周二公子對身後命令道。而後身邊親衛即刻啟程前往大帳傳令。子言瞧此番模樣,哪有這樣運糧的豪商,這顯然是大軍的當家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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