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續了三巡，顧雲歸麵前的瓷碟裡堆滿了蘇玉真不斷夾來的茶點。杏仁酥、桂花糕、棗泥餅...每一樣都是她記得兒子小時候可能愛吃的甜食。
"嘗嘗這個，雲歸。"蘇玉真又將一塊荷花酥夾到他碟中，"這是"聽雨軒"的招牌，裡麵的蓮蓉是現剝的。"
顧雲歸點點頭，小心地咬了一口。甜而不膩的蓮蓉在舌尖化開，帶著淡淡的荷香。他抬頭，正對上蘇玉真期待的目光，那眼神讓他想起曾經喂過的一隻流浪貓，小心翼翼又滿含希冀。
"很好吃。"他輕聲說，看到母親眼中立刻漾起滿足的笑意。
雅間內，檀香嫋嫋。方厭青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回來，正在角落的小幾上安靜地煮水添茶。葉桉則站在窗邊，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
"雲歸，"蘇玉真突然放下茶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既然現在相認了...你願意搬回家住嗎？顧宅離你學校雖然遠了點，但小桉可以每天接送..."
顧雲歸的手指在茶杯邊緣頓住了。他餘光瞥見葉桉微微直起身子，方厭青倒水的動作也停滯了一秒。
"我..."他清了清嗓子，"明天還有早課，而且這周有幾個小組討論要在學校進行..."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根本不是理由，誰都知道顧宅到學校的距離根本不是問題。他看到蘇玉真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她交疊的手指微微收緊，骨節泛白。
"當然，學業要緊。"蘇玉真很快調整表情，嘴角重新掛上微笑，"我隻是想著...十八年了，終於能有機會補償..."
雅間陷入短暫的沉默。方厭青適時地遞上一碟新切的西瓜，鮮紅的果肉上點綴著幾粒黑籽。
"老師，嘗嘗這個，特彆甜。"她輕聲說，巧妙地緩解了氣氛。
蘇玉真接過西瓜，卻沒有立即吃，而是轉向顧雲歸："那...這周末有空嗎？回家吃個飯？我親自下廚，做你小時候...做我拿手的菜。"
顧雲歸注意到她中途改口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澀。她根本不知道他小時候愛吃什麼，因為那些年她都不在。但此刻她眼中的懇求讓他無法再次拒絕。
"好。"他點點頭，"周六晚上可以。"
蘇玉真立刻容光煥發，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太好了！我讓廚房準備...不，我親自去市場選食材。你喜歡吃什麼？現在喜歡吃的？"
"我不挑食。"顧雲歸笑了笑，"不過...挺喜歡吃魚的。"
"清蒸鱸魚！"蘇玉真脫口而出，隨即有些窘迫地解釋，"我...我隻是猜..."
"猜對了。"顧雲歸輕聲說。他確實最愛吃清蒸鱸魚，在王姨家的時候，每次自己考試取得較大的進步，王姨都會給自己做清蒸鱸魚。
葉桉從窗邊走過來，裙擺掃過木質地板："少爺最近剛開學，還需要和舍友打好關係。大學課程需要過渡，最近確實很忙。"她自然地接過話茬，"不過周末放鬆一下正好，勞逸結合。"
顧雲歸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葉桉總是能在恰當的時候出現，像潤滑劑一般緩解他和母親之間生澀的互動。
"對了，"蘇玉真突然想起什麼，從隨身的手袋裡取出一個精致的錦盒，"這個給你。"
顧雲歸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把古色古香的黃銅鑰匙，係著深藍色的流蘇。
"顧宅大門的鑰匙。"蘇玉真解釋道，"你隨時可以回來，不管我在不在家。"
鑰匙沉甸甸的，躺在掌心有種奇異的踏實感。顧雲歸突然意識到，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把自己家的鑰匙。葉桉給自己買的房子是指紋鎖，不需要鑰匙，而宿舍鑰匙也隻是暫時的。
"謝謝。"他將鑰匙小心地放進錢包夾層，緊貼著那張老照片。
夜色漸深，茶館外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顧雲歸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十點了。
"我該回學校了，明天還有早課。"他站起身。
蘇玉真立刻也跟著站起來，眼中滿是不舍："讓葉桉送你吧。"
"不用了，我開車過來的，"顧雲歸婉拒道，隨即看到母親臉上閃過的失落，又補充，"正好想自己走走，理理思緒...今天發生了太多事。"
蘇玉真點點頭，強忍著沒有堅持。她拿起桌上那個裝滿二十年禮物的木盒："至少帶上這些...就當是媽媽的一點心意。"
顧雲歸接過盒子，沉甸甸的不僅是物品的重量。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意外的動作——他上前一步，輕輕擁抱了蘇玉真。
"周六見...媽。"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蘇玉真渾身一顫，隨即緊緊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當她鬆開手時，顧雲歸看到她臉上有淚痕，但嘴角卻是上揚的。
"周六見，兒子。"她柔聲說，用手帕輕拭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