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太醫署內,劉珩趴在床榻上,感覺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扯著後背那片火燒火燎的疼。
此時的他心中有些哀愁,自己明明聽到了“係統”講話,可是現在腦海中一片死寂,此刻任憑他如何於心底焦灼地呼喚,都如同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這讓劉珩很是難過,難不成是幻聽?這也太痛了,老子的係統去哪兒了?係統呢?尼瑪的!
“侯爺,該換藥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劉珩艱難地側過臉,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景伯那張溝壑縱橫、寫滿疲憊的臉。
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三次暈倒了?
每次醒來都是景伯這張皺巴巴可憐兮兮的臉,劉珩更加堅定了要帶著老頭榮華富貴的決心!係統沒有就沒有吧,好在侯爺的爵位還在,小命也還沒丟。
劉珩微微點頭,雖然早有準備,但是當藥膏觸碰到綻開的皮肉時,一陣刺痛還是讓他渾身猛地一抽,嗚嗚嗚,好痛!
“侯爺……且忍忍。”
景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手下動作卻不敢有絲毫停頓:“太醫署的老大人說了,杖笞之傷,最忌熱毒內……內……內涼?此藥清毒最是有效。”
就在劉珩在肉體的巨痛和丟失係統的心痛中難過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太醫署的寧靜。
一個身著禁衛甲胄的魁梧身影出現在門口,甲葉鏗鏘作響。他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室內,最後落在劉珩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的冷硬。
“陽武侯劉珩聽宣!”
“陛下口諭:陽武侯劉珩,速至德陽前殿見駕!”
幾個藥童慌忙垂首躬身,大氣都不敢出。
劉珩心頭猛地一跳,扯得後背又是一陣劇痛。
來了!是那本《避疫求生要略》?還是自己這個宗室子弟被打得半死驚動了深宮?
我靠,不會是張讓那閹狗又在背後使什麼陰招?劉珩是真怕了!
不過轉念一想,張讓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宮裡弄死自己,畢竟皇帝也不是傻子。
那禁衛見劉珩掙紮難起,眉頭微皺,直接下令:“取步輦!陛下急召,不容耽擱!”
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回旋餘地。
劉珩隻得在景伯的幫助下艱難地穿上衣服,步輦在禁衛的護送下,吱呀作響地穿過重重宮闕,最終停在德陽殿前時。
劉珩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被顛散架了,每一次微小的顛簸,都像是有針在後背紮他。
劉珩強撐著在禁衛半攙半扶下,幾乎是拖著兩條腿,一步一挪地踏上殿階,玉階高聳,每一級都如同天塹。額角的汗順著臉頰滑落,砸在石階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殿門洞開,一股混合著上好香料、陳年木料的氣息撲麵而來。還得是正兒八經的宮殿啊,果然不一樣!一想到驛館奇怪的味道,還有太醫署的藥草味,劉珩心裡就痛痛的。
殿內光線幽深,巨大的蟠龍金柱撐著穹頂,兩側侍立的文武官員如同泥塑木雕,低垂著眼瞼,殿內靜得能聽到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
劉珩的目光艱難地越過前方那些模糊的冠冕袍服,聚焦在禦座之上,終於見到了這位聲名狼藉的大漢靈皇帝,“自己”的親叔叔。
靈帝劉宏斜倚在寬大的禦座裡,身上那件玄色深衣用金線繡著繁複的龍紋。
他麵容帶著一種被酒色淘洗過的虛浮蒼白,不到三十歲的人,眼袋已經鬆弛下垂,眼神懶洋洋地半眯著,仿佛對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太大興致,一點兒沒有而立之年的精氣神。
然而,當劉珩那狼狽不堪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時,他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裡,倏地閃過一絲精光。他一隻保養得異常白膩的手隨意地搭在鎏金的扶手上,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撚動著。
“臣……陽武侯劉珩……叩見陛下……”
劉珩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
他強忍著後背撕裂般的劇痛,試圖按照記憶中的禮製下拜,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晃了一下,膝蓋一軟,眼看就要栽倒。旁邊的禁衛眼疾手快,用力架住了他的胳膊,才勉強維持住一個半跪半倚的姿勢。
“罷了。”劉宏懶洋洋地抬了抬手,“病弱之人,虛禮就免了,抬起頭來,讓朕瞧瞧,朕這位寫出避疫良方的侄兒。”
他刻意在“侄兒”二字上頓了一下,尾音拖得有些長。
劉珩依言微微抬頭,視線不可避免地掃過禦座旁侍立的那道身影——中常侍張讓。
他身著深紫色的常侍官袍,麵色平靜如水,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淡然笑意。隻是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瞼之下,目光惡狠狠地看著劉珩,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警告。
“伯玉啊。”
劉宏的聲音再度響起,打破了殿內的寂靜:“朕聽聞,你病中得悟,寫下那《避疫求生要略》?此法……當真有效?”
他的語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更像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試探,手指依舊撚動著扶手,目光在劉珩臉上逡巡。
來了!劉珩心頭一凜,杖笞的劇痛和太醫署的瀕死掙紮瞬間湧上心頭,化作一股支撐他站直的硬氣。
他深吸一口氣,牽動傷處,我靠,又是一陣鑽心的疼,劉珩心裡暗戳戳地罵了一句。
聲音卻陡然拔高:“陛下!《要略》之法,乃臣於生死之間,遍觀疫病流傳之跡所得!非為邀功,隻為活命!陛下可知,今歲洛陽內外,乃至兗豫青徐,癘氣橫行,戶有僵屍之痛,室有號泣之哀!此非天災,實乃人禍!”
“人禍”二字如同驚雷,驟然炸響在寂靜的殿堂之上!
兩側那些原本眼觀鼻、鼻觀心的官員們,身體不易察覺地繃緊了,低垂的眼簾下,眼珠微微轉動。
“放肆!”一聲尖利的嗬斥猛地從禦座旁迸出!
張讓一步踏前,臉上那絲虛偽的笑意蕩然無存,隻剩下一臉的怒意和斥責。
他聲音尖刻得有些刺耳:“黃口孺子,僥幸未死於杖笞之下,竟敢在君前妄言災異,汙蔑朝政!此乃大不敬!陛下,此子狂悖,當……”
“汙蔑?”劉珩猛地打斷了張讓的嗬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