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四月,自洛陽去往關中的官道上,道路兩側的野草正憋著勁兒瘋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土腥氣,幾匹健馬踢踏著濕軟的泥地,簇擁著一輛青篷馬車,再之後則是數十騎騎兵和四百多步卒,浩浩蕩蕩卻陣型不亂。
馬車微微顛簸,劉珩靠坐在車內閉目養神。洛陽的醃臢齷齪都隨著車輪的滾動暫時被拋在身後。
左馮翊,三輔重地,拱衛京畿的西大門。靈帝劉宏那句“即日上任”猶在耳邊,可這“即日”之後,等待他的未必是坦途啊。
瘟疫是天災,這左馮翊的破爛攤子,恐怕隻會比瘟疫更複雜。
雖然自己更想做個衣食無憂的太平侯爺,有事沒事帶著景伯勾欄聽曲瀟灑快活,豈不美哉?
可是偏偏投胎到了這操蛋的東漢末年……
不過沒事兒,既然來了,怎麼著也要和諸位穿越黨一樣,在這個破爛又熱血的漢末三國爭一爭天命正統!況且老子好歹是靈帝親侄子,獻帝少帝來了都得叫自己一聲皇兄吧?總比昭烈帝那個中山靖王之後更體麵更容易讓人信服吧?
劉珩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壓下心頭那點對未來的憧憬和幻想……
“侯爺。”
車簾外傳來景伯的聲音:“前麵就是陝縣地界了。天色看著不太好,我們是加緊趕路入城,還是在前頭尋個地方歇腳?”
劉珩撩開側簾一角:“不必入城了,尋個……”
劉珩的話音未落,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喧囂硬生生打斷。
前方官道拐彎處,塵頭大起!
“站住!狗殺才,往哪裡逃!”
“攔住他們!休走了逃卒!”
怒喝聲中夾雜著慌亂的奔跑踩踏泥水的聲音,相互混雜在一起,打破了荒野的沉寂。
隻見七八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滿臉驚恐絕望,正沒命地朝劉珩車隊這個方向狂奔而來。
他們身後,緊緊追著十來個穿著郡兵號衣的漢子,為首一人身材頗為雄壯,步伐沉重有力,手中提著一把製式長刀,
那大漢顯然腳力勝於餘者,幾個大步便猛地追上一個落後的逃兵。口中一聲暴喝:“賊子休走!”
話音未落,那柄長刀已經帶著嗚咽的風聲,自上而下斜劈出去!
噗嗤!
血光迸現!
逃兵驚恐的慘叫戛然而止……
整個場麵瞬間凝固。剩下的逃兵嚇得魂飛魄散,腿腳發軟,再不敢挪動半步,癱倒在泥濘裡篩糠般發抖。
追兵們也被自家頭領這凶狠的一刀震懾,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刀從脖子右側劈下,力道極大,刀刃斜著沒入脖子後斜著劈入胸腔,大漢麵無表情地抽出長刀,刀上粘稠的血珠緩緩滴落,砸在泥地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他胸膛略微起伏,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濃眉下的雙目掃過癱軟的逃兵,帶著一股子瘮人的剽悍。
“捆了!”大漢聲若洪鐘,不容置疑。
追兵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撲上前去,拿出繩索將那些早已嚇破膽的逃兵死死捆縛。
“好一條漢子!”
劉珩車旁,一名披甲軍官忍不住低聲喝彩,手已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佩劍的劍柄上,眼神裡滿是驚佩。
景伯眉頭微皺,警惕地掃視著前方血腥的場麵,不動聲色地驅馬,將劉珩的車駕護得更嚴實了些。
劉珩的目光卻牢牢鎖定了那個大漢。如此勇力,如此威勢,絕非尋常郡兵。這他娘的看著就是個人才啊!
雖然殺人的場景有些血腥有些殘忍,但是沒關係,當年刨墳的時候什麼場景沒見過?
自己如今正需要收服這種人才,可惜關羽張飛現在已經是劉皇叔的好基友了,趙雲這個時候不知道在不在公孫瓚手下?呂布就不想了,就算收過來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衝自己頭上砍一刀,典韋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
唉……心裡又痛痛的,自己手底下連個猛將名臣都沒有,好不容易遇到個人才,一定要收下!
就在這時,官道另一側塵土再揚。幾匹高頭大馬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衣著光鮮,神態倨傲,顯然是地方豪強的家奴。
為首一人是個三角眼的中年管事,他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泥濘中捆縛的逃兵和持刀大漢,嘴角撇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喲嗬,這不是郡裡看庫的徐大斧頭嗎?”
三角眼管事拖長了調子,陰陽怪氣:“不在庫房老實待著數耗子,跑這官道上耍威風來了?怎麼著,砍了幾個泥腿子,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大漢濃眉猛地一擰,刀刃上未乾的血跡似乎都隨之顫動了一下。
他強壓著怒火,沉聲道:“李管事,某奉郡府急令,追捕臨陣脫逃、戕害同袍之悍卒!此乃軍務,還請讓道!”
“軍務?”
李管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嗤笑一聲,拿馬鞭指著地上捆著的逃兵:“就這幾個歪瓜裂棗?也配叫軍務?我家三爺正從南邊回來,如今正走在這官道上,馬上就要到了,你這又是死人又是血呼啦擦的,驚了我家三爺的馬,你一個破看庫的,十條賤命賠得起嗎?識相的,趕緊把這堆醃臢東西拖走,彆擋了我家三爺的道!”
他身後的幾個豪奴也跟著鼓噪起來,汙言穢語不絕於耳,鞭梢在空中甩得劈啪作響,驅趕著大漢和他手下那些衣衫襤褸的郡兵,態度囂張至極。
大漢手下幾個年輕的郡兵氣得麵紅耳赤,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卻被大漢一個嚴厲的眼神死死壓住。
那漢子胸膛劇烈起伏,額頭青筋隱現。
對方是本地豪族李氏的爪牙,樹大根深,盤踞此地多年,郡守都要讓其三分。自己不過一介微末小吏,空有一身力氣,又能如何?拚了?然後呢?連累家中老母?這口惡氣,隻能硬生生咽下去!
一股深沉的屈辱和無力感,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就在那漢子準備忍辱退開之際,一個年輕卻異常沉靜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豪奴的喧囂:“好大的威風!”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住了場中的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