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職拿問!家產充公!這已經不是敲打了,而是……是要將那些躲在暗處,自以為根基深厚的“地頭蛇”,連根拔起的架勢!
翌日,卯時初刻。
高陵城還籠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灰暗裡,郡府衙門卻已燈火通明。
陳叔至扶刀肅立堂下左側,徐晃則持著那柄貫石斧立在劉珩所坐的硬木公案右側。
堂下兩側,稀稀拉拉站著七八個皂衣小吏,個個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堂外庭院中,肅立著兩排披甲執銳的士卒。
“咚——!”
第一通鼓響,嚇得堂下幾個小吏腿肚子一軟,鼓聲在寂靜的黎明中遠遠傳開。
時間一點點流逝,堂內落針可聞,隻有油燈燈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堂下小吏們的額頭上已沁出冷汗。
“咚——!”
第二通鼓響,比第一通更加急促,隻是依舊無人到來。
劉珩端坐公案之後,身上是精乾的深青色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半臂,臉色平靜無波。他一手支著下頜,另一隻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案麵,發出單調的“篤、篤”聲。聲音不大,卻像是敲在堂下每個人的心尖兒上。
堂下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那幾個小吏幾乎要癱軟在地。
“咚——!”
第三通鼓響!
堂內,依舊隻有那幾個麵無人色的小吏。
劉珩敲擊案麵的手指陡然停住。
他緩緩抬起眼皮,眸子掃視全場,最終落在堂下那幾個幾乎要跌倒在地的小吏身上,聲音不高,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平靜:“很好。”
劉珩伸出手,從案上筆架旁拿起一枚令簽。
“傳本官令——”
令簽被隨意地丟在公案之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今日卯時點卯未至者,郡丞王顯、功曹李弼、戶曹掾趙定、賊曹史蔣德……等一應人等,藐視上官,怠惰職守!”
“依本官昨日所言,即刻革職,鎖拿歸案!家產悉數查封,籍沒充公!膽敢反抗者,以謀逆論處,就地格殺!”
“徐晃!”
“末將在!”徐晃踏前一步,手中貫石斧頓地,聲如洪鐘。
“持本官手令,點齊兵馬,按名索人,拿人抄家,不得有誤!”
“末將領命!”
徐晃眼中凶光爆射,一把抓起案上令簽,轉身大步流星衝出正堂,甲葉隨著腳步鏗鏘作響。
“陳叔至!”
“末將在!”
陳叔至按刀躬身,眼神銳利。
“帶人將郡府所有文書檔案,無論戶籍、田冊、稅賦、刑名,全部封存!一紙片言不得遺漏!本官倒要看看,這左馮翊的爛賬,到底爛到了什麼地步!”
“遵命!”
命令傳下,整個郡府衙門瞬間就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運轉起來!士卒的腳步聲、甲葉碰撞聲、急促的傳令聲交織在一起……
堂下那幾個小吏早已嚇得麵如土色。他們看著那位又斜坐公案之後、眼神慵懶的年輕侯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麼叫做雷霆手段,什麼叫做天子欽命左馮翊的威嚴!
殺了本地豪右楊家滿門還不罷休,緊接著就是不聽話的屬官,說抄家就抄家,這個年輕左馮翊真是……幾個小吏此時有著慶幸,幸好自己膽小,怕得罪新來的左馮翊。
但凡今天點卯的時候沒來,那被抄家的名單裡指定有自己的一份!
看來這左馮翊的天,真的要變了!
抄家的命令撕碎了高陵城豪強胥吏們最後的一絲僥幸。
徐晃率領的甲士就像是出籠的猛虎,粗暴地踹開一扇扇朱門繡戶。
哭嚎聲、哀求聲、兵刃的撞擊聲、箱籠被砸開的碎裂聲此起彼伏。
昔日高高在上的郡丞王顯,被一眾士卒從美妾溫香的被窩裡拖出來,隻穿著中衣。看到有士卒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美妾,暴怒的王顯搬出自己郡丞的身份卻無人理會,被拖走時口中不停地罵罵咧咧,怒斥一眾士卒折辱朝廷命官……從士卒罵到劉珩,然後就被一個暴躁的士卒狠狠一耳光甩得暈頭轉向。
功曹李弼在慌亂中試圖從後門溜走,卻被守株待兔的兵士不顧他的淒厲的哀求,像拎小雞一樣提溜走,官帽滾落沾滿汙穢。一箱箱銅錢、絹帛、地契被粗暴地抬出,堆積在院中的空地上。
賊曹史蔣德聽到破門聲,起身提刀後慌忙組織家丁意圖反抗,連續劈倒數人後與幾名親近護院縱馬從府中衝出,卻在臨街與徐晃迎麵碰上。蔣德自恃有幾分勇武,上前欲斬徐晃,卻被徐晃一斧劈於馬下,而後一眾家丁護院皆被徐晃與憤怒的士卒斬殺殆儘,唯有府中家眷被緝拿下獄。
……
翌日,郡府後堂的巨大書案上,堆積如山的簡牘和麻紙卷宗幾乎將劉珩的身影淹沒。
劉珩看著這些簡牘卷宗有些頭皮發麻,上輩子看的書加起來怕是都堆放不了這麼大一堆!
內心哀歎一聲後又在心中感謝起劉陶,還好他替自己物色了陳叔至和鄭渾二人,一文一武能替自己分不少憂。
在劉珩盯著書案神遊時,有些微胖的鄭渾已經拿起卷宗飛快地翻閱起來,指尖劃過一行行記錄著田畝、賦稅、人口的文字。
陳舊的竹簡在他手中發出嘩啦的輕響,麻紙卷軸被迅速展開又卷起。
“侯爺,您看這個。”
鄭渾突然將一份剛剛送來的文書輕輕推到劉珩麵前,上麵是陳叔至清點封存檔案後的初步摘要:“王顯名下,僅在涇陽一縣,田莊三處,良田近千頃,皆是近幾年以‘災荒拋荒’為名,用不足市價三成的錢糧從流民手中‘購得’,實則強取豪奪!更兼曆年稅賦賬目,虧空巨大,多被其勾結前任左馮翊與豪強侵吞。”
劉珩的目光掃過那觸目驚心的數字,心中並沒有多少意外:“食民膏血而肥己身!恐怕這些還隻是冰山一角!查!往死裡查!凡有染指官倉、盤剝百姓、巧取豪奪者,一個不留!籍沒的家產,除部分充作軍資,其餘儘數登記造冊,準備分田於民,招撫流亡!”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在牆上的左馮翊粗略輿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高陵、池陽、萬年等幾個核心屬縣上:“光殺幾個蠹蟲,抄幾家豪強還不夠。地要有人種,民要能活命!文公(鄭渾字),立刻以本官名義起草‘勸農令’!通告全郡:凡無主荒地、籍沒田產,皆可分授流民及本地無地少地之民!頭一年免賦,次年始征三成!官府可酌情提供糧種、耕牛租借!敢有豪強胥吏再行兼並阻撓者——”
劉珩的聲音斬釘截鐵:“殺無赦!”
“是,侯爺!”鄭渾精神一振,立刻鋪開麻紙,研墨提筆。
就在這時,一名渾身浴血的斥候踉蹌著衝入後堂,撲倒在地,嘶聲喊道:“報——!侯爺!緊急軍情!”
劉珩豁然轉身:“講!”